对方却一言不发,复杂难言的目光死死锁定在他身上,沉重得如有实质。

仿佛严子书果真是什么特大通缉犯,马上可以抓了回去换五十万悬赏一样。

倒是旁边一个靓丽女郎反应过来,立刻道:“不不,是……不好意思撞了您。”

“你们是内地游客?”严子书笑笑,改了口语,“没关系。我回去换件衣服就行了。”

他毫不留恋,面不改色,扯扯身上染了一片饮料的衣服,礼貌示意自己需要离开。

“等等!”女郎扭头看了一眼阴沉的男人,硬着头皮喊他,“您,那个,先等一下?”

*

对港城人来说,远离本岛的石鼓岛相当于忙里偷闲的后花园,风景从来是没得挑剔的。

早晨严子书到海滩上散步,海面上起了乳白的薄雾,空 奇幻,恍如梦境。沙滩也是白的,两侧海岸线静谧地向左右无限延伸,这会儿连个影子都看不到,乍望过去渺无人迹。

实则是这个点大多数人都还没起。

本地人的作息习惯,总是迟起迟睡。尤其昨天石鼓岛刚刚举行了太平清醮,精疲力尽的狂欢过后,更需要睡眠加持。这是本岛每年的传统盛事,游客很旺,严子书也出门凑热闹,启坛建醮、开台例戏,只是到了抢包山的时候,已开始感到疲惫,草草看两眼就得回去。

高耸壮观的包山,百十号身强力健的小伙子一拥而上,叠罗汉似的往上爬,谁抢的包子越多,谁的福气就越大。锣鼓喧天,呐喊加油,场面相当壮观。

不过类似这种剧烈运动,对严子书来说,至少几年内都和他无缘了。

身中数刀,加上高空坠落,除了腹部的刀伤大伤元气,胸壁穿透伤造成严重的创伤性气胸,虽然捡回一条命,直到将养了半年,如今依然只能进行一些低强度的活动。不能劳累,不能跑步,不能高声大笑,不能使用吸尘器,哪怕感冒这样的小毛病,都可能引发肺部感染。

回去前严子书在仪式外围的小摊上买了个平安包,意思意思,也算讨了彩头。

巴掌大的莲蓉包上用红字印着“平安”,白胖讨喜。

而鬼门关里游过一遭,再看这两个字,也方觉难得。

Lily终于回过神来,果断转身去岛上订好的酒店check in。

傻了不是,她为什么要操心怎么办,那不是老板的事吗。

出了渡轮码头不远,十分钟就到海滨浴场,这里有给游客换衣服用的隔断。

严子书穿好刚买的纪念T恤,胸口印着舢板船,松松垮垮,显得整个人更加瘦弱。从前他的瘦还是肌肉结实的,现在成了形销骨立,透着大病初愈的憔悴和苍白。

推开门,傅金池仍堵在门口,手中还持着半杯冻柠茶,表情如同浪子搭讪,行为却如同看守犯人,随时提防着他逃跑不见。

严子书想他真是高看自己了。好像他现在还能进行跑步这项活动似的。

傅金池阴鸷的眼神火烫地烙在他身上,喉结滚动一下:“有点不合身?”

严子书撇过脸,避开跟他的目光对视:“还好。这种衣服都是大码的。”

局面就变成了他拿着脏衣,沿海岸线往疗养院的方向走,傅金池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傅金池总是跟严子书差个半步,却严防死守,像个高超的捕猎者,绝不允许猎物超出掌控。离开海滨浴场的范围,游客便渐渐被稀释密度,没过多时,海边大路已变得静谧无人。

终于严子书疲惫地在路边避阳的地方,拣了张长椅坐下。

傅金池把杯子扔进垃圾桶,紧挨着落座,伸长胳膊,几乎把他揽在自己怀里。

严子书叹出气来:“我认为,大家也不用什么话都说得太明。如果别人宁可装失忆,都不想抱头痛哭地相认,那你是不是该考虑自觉回去了?”他不冷不热地叫了声“傅先生”。

这一声称呼,像倒带回了以前打机锋的日子。

傅金池只是沉默,一言不发。

严子书又道:“你怎么不说话?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