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子书正色,拿傅三叔的话搪塞:“毕竟经济下行,工作到哪儿也都不太好找么。”

“傅老三主动找的你,还是你去求的傅老三?”

“他找我提出这件事,正好我也有这个意向。”

“所以你就巴巴地非要回英瀚?你看他能靠得住吗?”傅金池便阴阳怪气的,一连串发问,“还有你,走之前不是挺叱咤风云的吗?现在一个初级岗给你开多少工资?那时候别人都看你脸色,回来从底层干起你也干,随便找个部门经理都能跟你指手画脚,反过来看别人脸色的感觉怎么样?”他说,“你就这么愿意自取其辱?”

严子书衔着烟没说话,火星忽明忽灭。他不太想搭理眼前这个傅金池。

是的,眼前这个,而非印象里那个。

然而这是一个全然唯心主义的说法。不管让谁来看,曾经的耳鬓厮磨,如今的冷嘲热讽,都确实是同一个傅金池。终究是他自己管中窥豹,只识得其中一面而已。

傅金池满怀恶意地凑过来:“还是你觉得,这都无所谓,只要能看见傅为山就满足了?”

严子书总算看向他,苦笑:“没有这回事。我对傅总从来都没什么不正当的想法。”

傅金池便道:“行啊,那就是我说错了,你清高,你什么不正当想法都没有,一心只想为公司效忠。那严总助又怎么会跟我滚到一起去呢?向公司效忠还需要出卖身体吗?”

他咄咄逼人,气息几乎喷到严子书耳朵上:“你看你跟我的这种行为正当吗?”

这也是几乎不着边际的胡话。严子书开始怀疑,傅金池到底是真的这么想,还是

他是不是故意在打压我?

就是那种,精神上和心理上的控制,蓄意报复。

严子书冒出这个想法,是出于一种跟人打交道多了,积累出来的社交直觉。

然而如果是这样,他又微妙地觉得,这一切变得合理起来。

傅金池本不是这样把不高兴挂在脸上纠缠不休的人,但如果目的明确,那又另当别论。

他好像很想惹我生气,跳脚,吵架,最好崩溃,严子书想。而他的直觉也不算错。

如果天时、地利、人和,傅金池真诚希望能看严子书露出走投无路的表情。

会不会是无助的,无望的,羞耻的,孤立无援的,除了自己没有别人可以依靠的那一种。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人完全不想看到的,冰雕似的轮廓、冷白莹莹的脸上,低眉顺眼却找不到半点表情的裂纹。仿佛不管你怎样用力穿凿,都不能摧毁他的意志,不能撬开他的心扉。

诚然,严子书时常觉得傅金池陌生又遥远。可这样的严子书,又何尝不让傅金池深恨。

“算了。”严子书跳不来脚,他还是先行低头,“是我骗你在先,你想怎么说都行。”

“你做这个样子又给谁看?”傅金池冷笑,“你是不是以为我没有手段对付你了?”

傅金池离得太近了,他今天的打扮的风格,和展馆见到的那次一样正式,黑鸦鸦的,更容易给人强势阴鸷的感觉。严子书想把他推远一点,未果,傅金池抬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傅金池说:“你是不是真的觉得,我不会拿你怎么样,我是做慈善的,我对你怎么好都不图回报,回头你还可以蹬鼻子上脸,利用完了再踩我一脚?你不想想你配吗?”

严子书又忍了忍,还是把另一只手里的烟,在水泥上摁灭了,以免烫到双方。

他不是很有态度地示弱:“傅先生的手段,我们小老百姓怎么敢不信。”

在傅金池面前,严子书发现,好像低头示弱这件事就变得比较困难。

从刚刚到现在,他明明不是真的想吵起来,每句话却又不失攻击性。

这话赶话的,倒越发像是针锋相对。

可严子书到底是不占理的那个,因为傅金池曾经对他有过没得说的时候。不管是真是假,不是一句逢场作戏就可以埋没的。何况对方还曾救过他,不管怎么看,都是他先行做错。

他又清了清嗓子,尽量轻松地笑了一下,终于说出句比较像样的话:“我是说,你要是生气,想说几句难听的就说吧。”前面的出口,后面的也比较容易了,“但我没想跟你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