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金池听了,倒意外地软和了一些。想说什么,还是没再把争执继续下去。

良久,傅金池摩挲着他的腕骨:“我送你的袖扣呢,怎么从来不戴?”

严子书怔了一怔:“那个也不适合工作场合啊,放在家呢。”

傅金池忽而问说:“你是不是从来不会感情用事?”

严子书回答道:“也不是这么说。有时候也会吧。”

这句又不知怎么招惹到对方,傅金池冷笑了一声。

继而傅金池泄愤似的扯下了他现在戴的袖扣,扬手扔到花坛里。

那么小的物件,丢进去就难以寻觅。严子书无奈:“你做什么?”

……

这一天的对话,大约就停留在这里。即便之后双方又说了几句什么,也似乎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节了。比如严子书后来回忆,就想不起此时傅金池为什么要冷笑,还有为什么要扔他的东西。不过他记得的是,傅金池临下楼之前,自己曾长久地注视着对方离开。

他在眼中寄托了许多庞杂无序的、难以描摹的情绪,却是个耻于表达的失败者。

想要对方发现,接收到讯号,而傅金池只留下一个挺拔宽阔的背影,不曾回头。

在将来的某个时间节点上,当傅金池终于回过头来看时,亦会想起此时此刻,想起风和日丽的天台和带着初夏温度的微风,以及这暖风也无法融化的冷冷清清的那个人。而如果傅金池更早一点预知,这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会是他和严子书最后一次这样安安静静地谈话,他大概本来可以不那么草率地对待这一幕,最起码,趁机多看对方一眼。

如果这样,也许日后缠绕他的梦魇不会那么浓重。

五十七、

当命运要经过转折点的时候,大概就会像坐一辆过山车,上坡时缓缓攀爬,慢慢吞吞的速度,让人不大能提得起警惕。而一旦过了顶峰,便没得商量地猛然直冲下来,暴露出凶险的局势,甚至还要惯性周旋一圈,甩得所有乘客头晕目眩,完全失重,此起彼伏地疯狂尖叫。

英瀚集团内部,虽然没有员工在字面意义上地疯狂尖叫,但在这个转折到来之时,大家心情的起伏,大概和坐过山车也不差太多。栖栖遑遑,充满了疑神疑鬼和惶惶不安。

在春季拍卖会落幕之后,按照惯例,本该是一段相对轻松的业务期。

虽然今年以来,公司高管层面在台面上下都有很多变动,但对于大多员工来说,结束了阶段性的工作后,正宜松一口气。比如出去部门聚个餐,拍个合影发朋友圈,席间部门领导讲几句勉励的话,大家再虚伪地表示领导英明我爱工作云云。打工人的生活么,向来如此。

直到这周五,原定傅为山从临市出差回来的日子。

此时严子书也算重新入职满一周。何总助心眼小,总担心总裁看到老助理会“旧情复燃”,已经准备好了一堆不动声色的坏话,准备回头讲给老板听,以便行拉踩之事。

公司上午派了公车和司机去高铁站接傅为山。

然而过了中午,还没动静。晚点倒是司机忙里忙慌地打电话回来,也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只说傅总刚出高铁站,就被若干身着制服的人请上了车。是警方跟海关等部门的联合行动。

对方出示的是正规证件,走的是正规流程,傅为山也没理由拒绝,便就这样被带走了。

从司机在现场偷拍并发回来的小视频来看,傅为山对此亦无预料,只是他还算镇定,压下了吃惊之后,阴沉不失高傲地要求自己的律师出面,倒和影视剧中的桥段有几分相似。

所以说,严子书回公司后,尚未经历和傅为山面对面的尴尬,就免去了这一关。

谁也没料到,是老板直接进了局子。

司机只好先把一起出差的随行人员接了回来,众人拉着行李箱,面面相觑,脸色怪异。

公司大部分人对此的反应,自然是大跌眼镜,一时间,何总助的座机和手机都被打爆。

严子书去总裁办帮忙找傅为山护照的时候,何总助正焦头烂额,挂了一个电话还有一个。

看严子书站着没走,何总助面色不善:“你还有事?”

严子书似笑非笑:“何总需要帮忙吗?”

何总助撇着嘴,翻了个白眼:“不必,没看见我正忙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