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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民们瞧得无趣,转过头瞅着他们的老大,期望老大能再说点能带给他们美梦的话。可惜风来却没再说,他坐下仔细思考着粪帮的发展大计。老大沉默,众人也只好跟着老大沉默,摆弄着身边的小草和干枯的芦苇。手巧的还能编出蚂蚱、蜈蚣等形象。

“嘚嘚嘚嘚……”又一辆拉粪的骡车驶来,这次的车夫是个身材短粗的汉子,退了色的毛线围巾遮住了半张脸。骡车同样在往东几百米外挨着前面的骡车停下,仿佛是情景回放,车夫同样跳下车钻进芦苇丛中,像是去撒尿。

有点怪。

风来注意到动静,抬起双手朝新晋兄弟们向下一压,示意禁声。他弓着腰走到奔头身旁,悄声吩咐了几句。奔头接下命令,趴在地上蹑手蹑手扒开芦苇丛向东爬去。奔头身材瘦小,似乎天生就是干偷偷摸摸行当的材料,他一点一点地挪着,行过处芦苇轻微晃荡,似风拂过。

风来往地上一躺,叼着野草望天。百来个汉子可不敢像老大这般躺下,他们一动不动放缓了呼吸,静静等待。也不知过了多久,嘚嘚声再此想起,两辆驴车相继离开。

第22章 chapter22

难民们这才缓口气,只听干草响动,奔头从芦苇丛中蹿出来奔到风来身边,贴着他的耳朵悄声报告:“哥,水里有东西!”声音难掩兴奋。风来眼睛一亮,腾地坐起来,“啥东西?”

中友会社大院面西而设,从院门往里望,只能看到一幢连排小楼。如果你顺着甬道往深处走,就可以看到大院最东边被小楼遮掩的仓库。远处不显,走近就会发现仓库的壮观,这排大仓库由十五个二十来米见方的小仓库组成,一直从院子北墙绵延到南墙。每个仓库都安装铁门,隔几米就有人把守。此时从南开始数第三个铁门大敞,力工从卡车卸下箱子往仓库搬。每卸空一辆卡车,司机就把卡车开走停到东西两侧空地,第四辆卡车不知何时也开走了。在场除了朱启臣和负责核对的史行没有一人注意,毕竟他们出门时也无法预测货物数量,空车回来也属正常。

史行佯装镇定地核对表格,守心里捏了把汗。既兴奋又忐忑。

一个孩子如果屡被某个孩子王欺负又迫于其势力不敢还手,孩子总要想法设法报复回去。比如在某处弄点小手段,下个黑手。薅日本人的羊毛恰满足了史行的一点腹黑,一点恶趣味。但他又很忐忑,作为曾经的大明朝清水衙门鸿胪寺的不入流小官,史行从未接触过这种老虎头上拔毛的事。这操作并不够隐蔽,如果稍有人留意就会被拆穿,等待自己的很可能是一枚子弹。

他用余光瞟了眼朱启臣,这是个真正的老油条,摸准了工厂老板、平冈、便衣、司机、力工每一种人的盲点和怠惰区,利用这个空子转移货物。史行相信朱启臣绝对这样操作过无数次,如果不是会社需要招聘自己这个属于跟班并监督的职位,朱启臣一个人就可以游刃有余操控。怪不得这人要费力气帮自己摆平杀日本人的事,以此拴住自己。

朱启臣看着守卫为仓库大门上锁,松懈下来。笑嘻嘻揽着史行的肩膀往小楼走,史行别扭地甩了两下肩膀。朱启臣不以为意,依旧笑嘻嘻地,拍着史行的衣兜,“一会提前走,去租个房子,棚户区不符合你的身份,容易露馅。”史行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皮鞋,鞋帮有薄薄一层泥灰,想是昨日在江边沾的。

苏州河畔,夹带一丝腥臭味的空气被风徐徐吹来。苏州河显然不太干净,里面汇集了洗衣水、尿水、工厂污水等等复杂成分。但风来帮派的新晋小弟们显然并不嫌弃,两个人从水里浮起,抹了把脸,眼中闪着兴奋,“老大,还有十箱。”

风来佯装镇定,“接着捞!”

河里的两个小弟听令指挥方向,河岸的兄弟们把粪钩探进河里去钩箱子。风来的身边已经密密麻麻码了几十只铁皮箱子,其中一个敞开,有懂行的人一看便明,这里面都是成色上好的烟土。

日本人占领上海后,烟土就成了他们垄断经营的生意。地下烟商们会通过黑市进行贩卖,很显然,风来这群人瞎猫撞上死耗子,居然如此幸运地发现了价值堪比小黄鱼的东西。

奔头偷摸靠近这片芦苇丛观察两个赶骡车的粪工,他只看到这两人不知从哪里变出箱子搬进粪车。风来凭借海盗的嗅觉,猜测很有可能就是从河里捞的。毕竟他们从前在海中劫掠,也有不方便运货的时候,往往那时就会把值钱的东西抛进浅滩,待潮水落下来后再将东西取出。

他让两个会水的小弟下水去探,谁知真还剩下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