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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小物什一块钱?”

于妮余光扫到她的时髦大衣,“这料子是舶来货,比百货公司可实惠多了,您仔细瞧瞧。”女士拣起一条仔细瞧了瞧,不甘不愿的地点头,一边哄着女儿一边仔细挑拣两条。又还了几次价,付钱走了。

一个人买了,后面不断有人光顾。于妮陆续卖了几条,正美滋滋攥着钞票畅想未来时,一根警棍杵到包袱皮上,“这不能摆摊。”于妮的目光顺着警棍移上去,看到一张颧骨突出的窄条脸,正是那个在朱启臣面前碰了一鼻子灰的安南巡捕。于妮皱眉,知道这是碰到民国的城管了,软声道:“我马上就走。”说着慌乱地收包袱。

包袱皮的一角被警棍死死按住,怎么抽也抽不出来,于妮抬头,“……我知道错了,现在就走。”安南巡捕看着于妮雪白的小脸,笑得颧骨越发突出,“这就想走?先把摊位费交了。”

于妮使劲抽出包袱皮,抱着东西起身,“我不在这卖了还不成?”“不成。”安南巡捕迈近一步,伸手摸向于妮的脸,“不给钱陪哥哥玩会……”

于妮双眼微微眯起,看着这只伸向自己的手,从没想过自己会遇到这样的屁事。那手又干又黄,像吝啬酱油的店主卖出的鸡爪,令她有拆店的打算。

“去你妈的。”于妮膝盖猛地顶起撞到安南巡捕的下身,只听那人哀嚎一声。于妮心胸一畅,腿落的刹那,脚尖掉头夺路奔逃。安南巡捕再次弯腰躬身,这次是疼的,简直痛彻心扉啊!

永安大楼六层,史行坐在理发店的皮椅上,上身围了件罩衣,罩衣内是衬衫毛衣领带西服。领带有点紧,史行的手在罩衣里忙活着。他透过宽大雪亮的镜子看向后侧沙发上举着报纸的朱启臣,“不动头发成不成?”镜子里的男人垂着细碎的发帘,有点日漫的感觉,是于妮依照自己的审美细细剪的。史行舍不得动,于妮不喜欢怎么办?他秀气的眉毛再次蹙起,真诚的目光透过镜子折到沙发上,“我觉得现在就挺好。”

朱启臣抬了抬报纸,挡住这双小狗眼的攻击,无情嘲讽:“你是女人?介多事!”

理发师举着剪子站在一旁,腿都有点麻了。“先生,我剪了?”

一只白皙的手从罩衣里探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个狭小的间距,“就剪一点点。”

于妮在马路上飞奔,尖锐的警哨声如影随形,安南巡捕蹬着自行车追在后面。要不是这里行人较多自行车几次刮到人,于妮早被抓住了。

她喉咙辣痛,口中分泌出甜味,是跑数个八百米的感觉了。脚上的棉鞋有点大还有点松,不住地跟洋灰路上的小坑亲密接触,难舍难分。

民国的生活如此艰难,于妮像个丧家之犬。在棚户区被巡捕驱逐,街头摆摊依旧被巡捕驱逐。在民国的上海,作为难民的于妮是个“下等人”。找工作不受欢迎,贩卖东西被巡捕调戏。她是个现代遵纪守法的大学生,父母和警察哥哥关爱的对象,何曾如此狼狈?

从前在新闻上看到过城管驱逐街头小贩暴力执法,但从没有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虽然是自己动腿在前,但那只咸猪手谁能忍?

警哨声越发近了,她的腿开始不听使唤,路旁倒退的景象渐趋凝滞。于妮感到脚上一松,身子不由自主向前扑去。

“哎哎哎……哎呦!”一声刺耳声响,于妮艰难抬头。面前停了一辆黄包车。车夫的嘴开开阖阖,“格小姑娘,走路不长眼的……”

第11章 chapter11

于妮右手撑在地上,左手抱着包袱压在胸口,两只手都火辣辣的。不能被抓住!她只有这个念头。扶地正要起身时,自行车轮挡在身前,黑色绑腿映入眼帘。“跑,跑啊!”是那个安南巡捕。

他会把我抓紧巡捕房,这种人什么事做不出!于妮怕极了也紧张极了,胸口急促喘息,脑中空白。不能被抓住!她对自己说,撑地站起来,试图绕开可恶的黑色制服。巡捕干黄的手钳住肩膀,于妮怎么挣扎也摆脱不开。

黄包车夫见是巡捕,拉着车退了两步,绕开两人跑开。他们在维纳斯门口见过的那个美艳女人坐在车上,侧头冷冷地看着这场巡捕欺压弱女子的戏码,宫廷式卷发随着黄包车一晃一晃的。一味软弱的女人活该被欺负,芳琦不屑地转开头把目光投向黄包车夫晃动的肩膀。

“啪”的一声,于妮右脸一凉,接着泛起灼热。安南巡捕甩手,“臭娘们,敢踹老子!”于妮抬手捂住右脸,眼皮微垂,红色从右侧脸颊蔓延到眼眶。那只干黄的手一下又一下拍打着她的脑袋,“臭娘们,这是哪知道?老子干什么的知道?……”他的手越来越重,话越来越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