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婆子经常帮着偏院出去买些零碎杂货,只要漏给她几个大钱,她保管嘴比谁都严实,生怕被别人知晓有赚钱的门路。上次在李姨娘手里侥幸活了下来,如今做事更加谨慎,连不离手的老酒都很少吃了。

明令仪这次算是与赵姨娘撕破了脸,往常她还会绷着面子不对偏院下手,现在她只怕恨不得活剐了自己,以后在府里的日子恐会愈发艰难。

夏薇拿了银子出去,没一会就办妥回了屋,进了净房帮着秦嬷嬷一起给明令仪梳洗长发。她神色恹恹,没精打采地道:“还是庄子里自在,时不时还能出去一趟。现今国公爷回了府,再想出去只怕是痴人说梦。”

秦嬷嬷递了块布巾给夏薇,安慰着她道:“如今能安然无恙就要阿弥陀佛,再说外面哪又真正那般好,你瞧着外面走动的妇人,都是出来辛苦做活,讨口饭吃的穷人。

这人呐,没看到头谁也说不准,那不久前还春风得意的高庄头,养好了伤却没了差使,还是干脆自己拿银子赎了身契离开了国公府。

府里由着两个姨娘当家,都忙着安插自己的亲信,庄子里也早就换了管事,幸亏夫人没有将那两户人家带回府里,不然太惹眼,估摸着也会被发卖了。”

夏薇垂着头闷闷地道:“我知道,就是有些憋得慌。你说国公爷也算聪明,读书打仗都好,可这人吧,怎么瞧都有些糊涂,姨娘们什么德性,他怎么都看不明白呢?”

她瞧着明令仪头上浓密的乌发,手停顿了下,倒抽了口冷气后怕地道:“那时国公爷是真的想杀了夫人,一日夫妻百日恩,他对姨娘们那么好,为何独独对夫人这么狠心?”

秦嬷嬷这件事上却比夏薇看得明白,不屑地道:“以前定国公府算是败落了,靠着明家才翻了身,现在明家败了,他当然想要出那口曾低声下气的恶气。若是大公子还在,哪里有国公爷耀武扬威的份。

唉,可惜,大公子才是难得真正的君子,明家一出事,就放了少夫人归家,让她自行婚嫁,不用跟着明家去吃苦受罪。

不管是什么贵妾贱妾,还不都是个逗趣的玩意?放低身段在国公爷面前伏低做小,他的眼睛被温情小意糊住了,男人蠢起来简直蠢得不通气,哪能看出她们的那些花招手段?若是夫人也这般做,与那玩意儿又有什么区别?”

明令仪一直未曾吭声,听她们说话听得津津有味,此时侧头对夏薇笑了笑道:“城里热,我们过两天去福山寺,山上凉快正好避暑。”

夏薇瞪大眼,目光中满是兴奋,又有些难以置信地道:“真的能出府吗?”

明令仪对她眨了眨眼,微笑道:“出府去给老夫人祈福,国公爷是孝子,又岂会有不准许的道理?”

皇宫乾正殿。

暴雨渐停,雨后的天空清透得让人心旷神怡,太阳透过窗棂,洒在低头认真作画的霍让身上,远瞧去像是幅泼墨山水画,美得令人挪不开眼。

他放下画笔,拿起画纸认真端详,时而欢心鼓舞,时而皱眉沉思,最后气恼地将纸揉成一团,扔进已快装满了纸团的纸篓里。

再不厌其烦地,重又拿了纸铺好,闭眼酝酿片刻,手指在空中虚画描摹,待到他觉得满意之后,睁开眼执笔在纸上画起来。

待到夕阳西下,他总算作好了画,绕着案几转来转去,看来看去甚觉完美之后,等墨干透正要卷起来,内侍黄贵躬身上前禀报道:“圣上,皇后娘娘来了。”

霍让满腔的欢喜霎时无影无踪,他啪地将奏折盖在画上,垂下眼睑端坐在案前一言不发。黄贵知晓他的脾气,闭上嘴退出了大殿。

皇后娘娘杜琇抬起手,拦住了要跟进来的嬷嬷宫女,自己独自进了殿,上前曲膝施礼后起身,凤眼从纸篓上扫过,秀美的脸庞上堆满了笑意:“圣上又在作画?”

霍让抬起头扫了她一眼,鼻孔里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杜琇也不生气,只四下打量着殿内,唤了黄贵进来道:“天色已暗,去点上灯,仔细着圣上作画看不清楚伤了眼。”

黄贵却躬身没有动,霍让嗤笑一声,靠在椅背上懒洋洋地道:“去吧,皇后的话你都不听了?”

杜琇的脸色有些难看,不过极力忍住了没有发作。黄贵轻手轻脚点燃了殿内的灯盏,又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霍让拿着本奏折在案几上敲来敲去,寂静的屋子里只有空洞又单调的敲击声,令人心烦意乱。

“时辰不早,传晚膳吧。”杜琇深吸一口气,扬声道。

“我不饿。”霍让干脆伸了个懒腰站起身往外走去,光脚踩着木屐走在青金石地面上,踢踢哒哒声音像是敲在杜琇的心头,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去何处?你可忘了今日是初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