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跟着两个粗壮的小厮,撑着把巨大无比的伞举在他头顶,看上去滑稽得令人就算是愁肠百结,也忍不住想笑。

小厮极有眼色,举着大伞向明令仪主仆跑去,护着她们走到了廊下避雨处,曾二老爷这才稍微有些满意。

他又晃动着脑袋,灵活的眼珠四下乱瞄,顷刻抚掌大笑:“哟,大嫂,虽然你老了丑了,没几人看你,可你穿得这样在府里跑,真是让人眼珠子疼。”

李老夫人与这个小叔子向来不对付,当年老定国公因父母去世分家时,他没有少跳起来争家产,闹得府里鸡飞狗跳。

他平时放荡不羁,不学无术只爱吃喝玩乐,只要让他读书立刻装病,一遇到旁门左道,那是无师自通。

手中紧时就舔着脸上门来要银子,他脸皮厚,不给就赖在府里不走,而且口口声声哭诉老定国公当年占了大便宜。都是同父母所出,凭什么大的就能继承国公爷的爵位,生得晚又不是他的错。

曾退之向来拿这个滚刀肉般的二叔没办法,忙使眼色让婆子先送李老夫人回屋,迎上去笑道:“这么大的雨二叔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是不是不想我来?也是,丢了这么大的脸,是没脸见我这个长辈。可我能不来吗?待百年之后,我又有何脸下去见曾家的列祖列宗?”

曾二老爷变变得飞快,严肃又郑重其事地道:“大侄子,不是我说你,娶妻当娶贤,你阿爹当年就是娶了打铁家的闺女,你才只知道舞刀弄枪,曾家的文气都被混淆了。李家那是什么人家,说出去我这张老脸呐,都没处搁。”

他将自己的脸拍得啪啪响,嘴里啧啧道:“大哥当年娶妻,我好久都没脸出门,真丢不起这个脸。你看,本来是你大好的日子,光耀曾家门楣的日子,被打铁匠一家硬生生搅和了。”

曾退之只觉得喉咙发甜,差点一口老血没有吐出来,他阴沉着脸,怒道:“二叔休要胡说,府里还有事,恕我没有功夫陪你说话,你还是请回吧。”

小厮长平一打手势,就要上前去捉曾二老爷,忽觉身边一阵疾风闪过,李老夫人像是弹弓般扑了过去,尖声叫道:“曾二,我撕破你的嘴!”

“哎哟,大嫂你这是”曾二老爷腿脚灵活往旁边躲去,嘴里大嚷道:“大嫂,叔嫂授受不亲,我可不喜欢打铁匠,就算投怀送抱我也看不上”

曾退之脑仁突突跳着疼,他气急瞪向长平,吼道:“把他嘴给我堵住!”

长平领着小厮奔过去捉曾二老爷,他身边的小厮撑开了巨伞将他牢牢挡在了后面,他得意地跳着脚挑衅:“我说大侄子,你快拉住你阿娘,一大把年纪了,你瞧她这样子,唉,为老不尊家门不幸啊……”

李老夫人眼睑与手抖动如同风中的落叶,再也撑不住,噗地一口鲜血喷出来,软软往后倒去。

曾退之眼疾手快上前接住了她,嘶哑着嗓子痛呼道:“阿娘!”

第30章 无

国公府上下又忙乱成一锅粥。

曾退之抱起李老夫人撒腿狂奔, 长平扯着背着药箱的王大夫在后面追赶,姨娘们抹着眼泪满脸担忧,由丫鬟嬷嬷扶着, 浩浩荡荡跟了上去。

曾二老爷见自己惹了祸,早就一溜烟趁乱跑了。

徐延年怔怔瞧着眼前的闹剧, 半晌之后抹了把脸, 脸色苍白带着说不出的倦意。转头看向明令仪, 她浑身湿透,裙角还在滴滴答答往下淌着水。发髻散开乌发披散,嘴唇已经发白, 雪白的面孔全无血色, 看起来更为瘦削柔弱, 背却挺得笔直。

他许多话到了嘴边, 却最终施礼后道:“夫人, 你且回去换身干爽衣衫,再熬些驱寒的药汤服下。天气虽然不冷,也需多保重,若是病了,只怕大夫不好请。”

明令仪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李老夫人这一病,王大夫就再也没有功夫给其他人看病了。她抚摸着冰凉的手臂,颔首谢过徐延年,领着秦嬷嬷夏薇回了偏院。

回到屋里几人先换了衣衫,夏薇急着去厨房要热水。往常因张厨娘的关系, 她总是会很快回来,这次她去了许久,才提了小半桶水回房。

“夫人, 厨房里说热水要紧着主子用,再有国公爷带回来的小厮护卫,任谁都比偏院里的重要。还是张厨娘看不过眼,匀了个灶眼出来烧了热水让我提回来。”

明令仪看着气愤不已的夏薇,微微一笑道:“无妨。嬷嬷,你拿些银子,交给守偏门的黄婆子,让送水送柴的老翁送些来,我们自己烧水,也省得去跟人抢。”

秦嬷嬷去抱了小匣子来,明令仪将霍让给她的银子分了几处藏好,匣子里只放了些碎银,她取了约莫二两左右交给夏薇:“糊涂些,只要过得去便不用与黄婆子计较,她有了银子后做事还算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