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4 章

“是有这样的传说。”骆惊影想了想,“稚女命以自噬为生,寿元接近无穷,所以有人便认为吃了稚女命的心能返老还童,起死回生。”

他越走越慢,最后停下了步子。

白琅这才看见他手臂上受了伤,她连忙取镜围绕周边,以水月影藏匿二人身形。

“您还好吧?”

那条手臂上本就布满狰狞的黑疮,伤情很难判断。

骆惊影往树上靠了靠,沉默着摇头。

白琅忧心忡忡:“她好像在那个指套上淬了毒。”

骆惊影欲言又止。其实不是毒,而是让人思绪迷乱的毒品,看守界门的人大概就是在混混沌沌的欢愉中死去的。这东西奈何不了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来解。

他道:“稍微歇息一下吧。”

白琅席地而坐,没有多说。

骆惊影生了一堆火,火光照着他的脸能把小孩子吓哭。

白琅一直在偷看他的伤口,心里非常歉疚。

“很可怕吧?”骆惊影见她一直盯着,就将袖子扯下一点,挡住布满黑疮的皮肤。

白琅确实觉得可怕,所以老实点头,又问:“那些……会疼吗?”

骆惊影苦笑道:“已经不会了。”

“对不起。”白琅低下头不去看他。

“没事。”

火堆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催人入睡。白琅已经很累了,但是要维持水月影,所以强忍着保持清醒。

“跟我说说话吧。”骆惊影突然道。

白琅精神稍振:“嗯?”

“你跟步留影是怎么认识的?”

“长辈介绍。”

“那为什么帮她找新月圣?”

“长辈安排。”

骆惊影语塞几秒:“你还是很尊重长辈的。”

为了避免骆惊影追问“长辈”是谁,白琅问了个困扰她很久的问题:“您身上这些都是天生的吗?”

“不是天生。”骆惊影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弄的。”

……啊?

骆惊影托着下巴,独眼盯着跃动的火光:“我年轻时因为入魔,做了很多出格的事情,这也算是其中一件吧。”

白琅认真听他说故事。

“我和步留影一起长大,那时候我们还有个青梅竹马叫梦心影。后来我担任大祭司,配合月圣安排心影潜入天殊宫窃取圣尊密诏,但是心影她……因为某些原因失手被杀了。这之后步留影就一直对我和月圣有些意见。”

“心影死去,步留影反目。正好我那时候心镜定心观又修至瓶颈,所以钻了下牛角尖,做了很多连我自己都不理解的事情……大多是不好的事情。”

他低头,幽幽叹息:“世上为恶者,非性本恶,或愚或痴而已。”

白琅心下微颤,一瞬间就想到了夜行天。

“其实我怀疑月圣之死也与步留影有关。”骆惊影轻声道,“她等这一天很久了,接下来就是我,再然后就会剑指天殊宫。”

白琅怔了怔:“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感觉你跟她不是一路人。”

白琅默然。

林中传来“哧”的一声,仿佛有什么离弦而发。

骆惊影漫不经心地抬手,一握,然后张开,手心掉下来一个毒箭头。

“不是嵯峨姬。”白琅警觉道。

她以镜照向暗处,看见一名少女骑着头胸口有黑毛的大白狮缓缓行来。这名少女约双十年华,皮肤黝黑,眼睛亮得像珍珠。她手执吹管,身披兽皮,毒箭头应该就是她射的。

那个役使妖兽的谕主就是她。

“不许动!”少女用吹管指着两人,“男的把武器放下,女的把衣服脱了。”

……

骆惊影和善地举起手,甚至笑了笑:“我没有武器。”

“我……”白琅也赶紧配合地举起手,“那个……脱了也没什么好看的。”

少女柳眉倒竖:“小毛贼,你还敢跟我耍滑头!”

她又用吹管吹出一支毒箭,骆惊影接住了。白琅一天内连续被两个人叫成“贼”,心里有点郁闷,她问:“我偷你什么了?”

“你是来偷我弟弟的!”

行吧,又是偷心又是偷弟弟,她业务真广。

骆惊影解释说:“这位姑娘,我们是被人追击才路过此地的,并无他意。”

少女一副怒容:“呸,我看你们徘徊在这片山林里有好一段时间了,分明就是在找什么。她倒还好,至于你?长得就不像好人!”

“……”

白琅也生气了:“你怎么能以貌取人?他心肠真挺好的。”

骆惊影觉得这两句话听着都有点奇怪。

白琅和这名少女争执半天,这才了解到她叫扎纳,她弟弟叫扎古。这姐弟二人自小隐居在无人深山中,每年都有人为了杀他们姐弟而来,手段可谓是层出不穷。

“你弟弟吃了也能返老还童吗?”白琅一直想着稚女命的心,嘴一顺就把话说出来了。

扎纳气得脸色煞白,手都在抖:“你、你你居然……你居然还想吃我弟弟!你这恶鬼,受死吧!”

她座下白狮发出一声咆哮,直接朝二人扑来。

骆惊影无奈地看了白琅一眼,白琅尴尬地取镜立地,准备迎战。

白狮身躯庞大,但动作迅捷如风,而且血脉非比寻常,不受幻象所扰。白琅在镜与镜之间躲避观察了一阵,觉得还是要从骑着它的扎纳身上找突破口。她离镜现身,手执一只小小的盘铃,盘铃下系一段红绸,它在地上拖得长长的,看不见尾端。

红绸绕过所有镜面,盘织成网,画地为牢。

这招还是从鬼鸢身上学到的。鬼鸢以绣线织网,轻易就将整个内司覆盖。而当初风央墓中也曾以红绸织网,他的器身应该可以做到差不多的事情。

红绸撕不碎,挣不开,给身躯庞大的白狮带来很大阻碍。

扎纳一咬牙,跳下白狮,从靴子里抽出一柄细长的直刀。这柄直刀有很深的沟槽,沟槽里都是血渍。她灵敏地翻过红绸,直接将连接起红绸的镜子击碎。

白琅将一面银镜高高掷起,纵身入镜,于镜中虚掷盘铃。

盘铃声清脆惑人,但是并无杀伤力。扎纳正疑惑为何她要扔个铃铛下来,这时候白狮的一声怒号却让她不得不放弃进攻。

“小黑!”扎纳回头,发现白狮受盘铃声所扰,正狂躁不安地撕咬着红绸,而红绸颤动得越厉害,系在上面的盘铃就响得越厉害。

“你这蛇蝎心肠的女人!”扎纳将手中直刀往自己手腕上一划。

白琅大惊,连忙从镜中现身阻拦:“打不过你也不用自杀吧?”

扎纳恶狠狠地瞪着她,啐了一口道:“自杀?自杀也得等我先宰了你这吃人的毒妇再说!”

她的血淌到地上,地上抽出几根银绿色的藤蔓,直接将刚刚现身的白琅双腿缠住。白琅觉得这藤蔓有点灵活得过分了,低头认真一看才发现这是几条银绿色的蛇,尾巴从地里伸出来了。

她矮身猛灌一股真气过去,将蛇震开,这时候再抬头却发现扎纳从白狮胸口的黑毛中取出了……呃,一个比人还高的兽骨狼牙棒?

“原来器不限于人类啊。”懒散的感慨声传来。

白琅回过头,果然看见了一袭华服的风央。

“这是妖兽吧,妖兽可以化形的。”白琅认真回答。

忽然一道劲风袭来,风央将她拦腰抱起,退到镜子后面。

“斗法不要开小差。”他还一本正经地说教。

狼牙棒“啪擦”砸碎镜子,风央将她放下,身影一点点淡去,临走前还眨了下眼睛:“祝你好运哦。”

白琅怕嵯峨姬会追上来,所以不敢缠斗太久,准备设法困住扎纳再脱身。

“受死!”

狼牙棒直袭她门面而来,白琅抬起手臂,掌心六铭隐文依次闪过,硬接下这招后借势跃上树。她居高制下,再出八镜,于方才八镜之外反结八卦阵,生死门错开,一下就将扎纳包围了。

“走吧。”她跳下树,到骆惊影身边。

骆惊影却摇了摇头:“这样可解决不了问题,她该怎么想还是怎么想的。”

他身影如鬼魅,刹那间闪到扎纳背后,手掐着她的喉咙把她提了起来。白狮呲牙咆哮,目中泛红,却也不敢接近。

扎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挣扎得快要窒息,骆惊影才把她扔下。

“我们只是路过。”骆惊影说。

扎纳惊恐地抬起头,手撑地往后退。

骆惊影笑了笑,他那张脸笑了比不笑还可怕:“现在明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