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月章是谁?”他问,终于没再带脏字。

“你的名字。”老人说,“今后你就是姜月章,大燕帝国世袭罔替的异姓王的后代,也即将成为我的小阿沐的伴读。”

从那一天起,他过去的名姓永远成了灰烬。它和郊外的阴沟、破屋、堆满死人的院子一起,都成了无人提起的过去,像从来没存在,也像动物死掉后腐烂消失的尸体。

几年后回想这一天,他――姜月章才觉得这件事很奇怪。太后见到他的时候,他刚刚才毫无愧疚、毫无负担地杀了一屋子的人,而且还在镇定地偷钱,但太后告诉他,他会成为她最心爱的孙子的伴读。

他问过几次,但太后都没有回答。直到她临死之前、意识不大清醒时,她才告诉他,是因为他放过了那些无辜的孩子,所以她相信他是可以被约束的。

“虽然你可能天性冷漠甚至暴烈,但只要有一点被约束的可能,就还有希望。”

姜月章凝望着老人憔悴的、皱巴巴的脸,思索太后是不是病糊涂了、老糊涂了,才能做出这样不可思议的判断。他知道自己和旁人不一样,而且按照旁人的标准,他是个彻底没救、冷酷黑暗的坏种。

但接着,太后问:“月章,告诉哀家……你被阿沐约束了吗?”

他站在那张病榻前,冷漠而平静,让自己戴着悲痛的面具,悄无声息地浸润在药味和死亡的气息之中。但听了这句话,他却忽地一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后生平第一次,他主动握住太后那双苍老冰冷的手。

他没有说话,却点了点头。

太后欣慰地笑了笑,溘然长逝。

但那是七年后的事了,是十二岁的他不会知道、更不会预料到的事。

十二岁那年,他只知道自己被太后的属下掌捆了一路,又被丢下水使劲洗涮,像个红肿的猪头被扔进锅里烫熟。之后,他又被一群人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折腾了好几天,搞得他都昏沉起来,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儿、在做什么,甚至开始怀疑这几天的经历都是自己做梦。

就在他试图往手臂上划几道伤痕、看看自己会不会梦醒时,他被套上了前所未有的华丽衣服――样子其实很素,但那种光滑柔软的质感、隐藏的复杂法阵,华丽得让他头晕。

但十二岁的他觉得能看懂这种“华丽”也是他自己的本事,所以他板着脸、昂着头,让自己毫无负担地撑起那套衣服,由人领着,去了明珠宫。

他记得自己先坐了飞车,然后是步行。在某处靠里面的宫殿里,太后出来了,而且亲自领着他往另一个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