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楚昀被溱军释放,以牺牲弟弟的自由为代价。

寝殿内。

楚韶盯着正在喝药的淮祯看,“我想送哥哥回江北。”

淮祯咽下苦涩的药汁,朝楚韶伸出手,手心向上摊开,楚轻煦僵硬地把手搭在他的手心里。

淮祯贴着他的手心,眉眼温柔,“那朕派一队骑兵护送你?”

楚韶不悦:“你要是这么不信我,干脆跟我一起去趟江北。”

“朕倒是真想。”箭伤被剧毒腐蚀过,愈合起来颇为缓慢,他如今连马都不能骑,自然也暂时无法奔波。

楚韶知道他在顾虑什么,直接挑明了,“术虎不会再对我不利,我也不会跑,你大可放心。”

淮祯扯着苍白的双唇,笑着道,“就算韶儿跑得了,北游的子民也跑不了。”

他时时刻刻提醒着楚韶,整个北游都暴露在中溱的利刃之下。

楚韶心口发闷,做了个长长的呼吸才忍住没有发火。

“早去早回。”淮祯松开了手,放楚韶走,“三日后,我们就回中溱。”

——

江北在溱江分支以北,相较于江东,江北可算是地广人稀,因为最北边有座连绵不绝的雪山,因此也徒增了几分神秘色彩。

楚韶踏入江北地界时,并未发现和江东的巨大区别,毕竟都是同一条江水滋养出的同一片草原,风土人情相差不大。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这一路见到的牧民,不论男女老少,看着都比江东要硬朗许多,成年男子大多和熊一样硕大健壮,女子则个个都是马术高手,英姿飒爽。

“江北部族无论男女,都从六岁开始接触骑射武术,若到了生死时刻,全民皆兵。”

楚昀牵着弟弟的手,就像小时候去名胜古迹游玩一样,细心地给他讲解此处的风俗人情。

“术虎确实是有抱负之人。”楚轻煦看了一眼走在前面虎背熊腰的江北可汗,附到哥哥耳边俏皮道,“难怪哥哥喜欢。”

楚昀淡笑,掩下不知名的伤感后才说,“他对楚家有大恩。”

楚轻煦以为哥哥口中的大恩是救命之恩,直到他停在一处部族前,看到那一张张熟悉到有些虚幻的面孔。

“哎呀!是小韶!!”

满身江北打扮的妇女一开口却是熟悉的南岐乡音,她这一喊,楚韶呆愣在原地,一时分不清此处究竟是异国他乡,还是昔年热闹的安宁侯府。

“我是楚岚姑姑,你还认不认得我?”

妇人摘了头上的头巾,将散乱的碎发撩开,南边山水养出来的细滑皮肤上多了两坨草原冬日特有的红润血丝,岁月在这位曾经的世家小姐身上留下了刀刻斧凿般深刻的沧桑痕迹。

若南岐未亡国,楚岚该是岐都城中显耀门楣的高门主母,掌管家族中馈,如今,她却同寻常牧民一样,在草原上挤牛奶谋生。

楚韶握上楚岚的双手,姑姑一双玉手竟比他这个行伍出身之人还要粗糙。

楚岚之后,又涌出许多楚韶从前的长辈,她们多是中年女子,有个别人已经同草原上的男儿组了家庭,还是抱着小娃娃出来的,楚韶认亲都认不过来,眼泪如珠子一样一颗一颗往草地上砸。

当年楚家灭门,他始终自责是自己愚孝,听了父亲的调令回京才陷入魏庸的陷阱中,以至于在哥哥失踪后,楚氏一族直接失去了最后一根顶梁柱,最后家族天塌地陷时,竟无一人能出来护着。

“当年家中灭门,成年男子尽数斩首,老弱妇孺流放北边,二百多人,冻死在雪山边的就有五十人。”

楚昀提及往事,不免哽咽,“后来,是术虎带兵救了我们的家人,将他们安置在江北,悄悄在此处安了一处家。”

楚韶又喜又悲,原来哥哥口中的大恩,不单是对他一人,竟是百余族人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