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忧心忡忡念叨着,等走到慈安堂才惊觉自己唉声叹气了一路,不由朝云黛兄妹抱歉笑了下,“人上了年纪就爱唠叨,叫你们笑话了。”

云黛理解道,“儿行千里母担忧,三位兄长天南地北,都不在夫人身旁陪伴,夫人心中牵挂也是人之常情。”

乔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叹道,“要不说还是生女儿好,女儿贴心,嫁在身旁还能常回娘家看看。生个儿子,没志气的窝在家里也就罢了,若是有那志向的,就跟破了壳的雏鸟,翅膀长硬了一个个也都飞远了……”

说到这,她神情温柔地望向云黛,“好孩子,我可盼着你早些进门,听你喊我一声母亲。”

云黛心下一软,眼眶微酸,她何尝不盼着能与大哥哥早日修成正果,可现下他人在长安也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她都恨不得长出翅膀飞去长安一探究竟。

稍稍平缓了情绪,几人一同进门拜见谢老夫人。

……

当晚,晋国公与沈元韶喝得耳酣面热,还有意替沈元韶在陇西军里安排个差事。

沈元韶如拒绝乌孙昆莫一般婉拒了晋国公。

乔氏则挽留云黛多住些时日,“好不容易回来了,你就在家安心住着,明日我派人去永吉县送信,将你三哥哥叫回来聚一聚,他若知道你回来了定是欢喜的。”

云黛放下雕花牙箸,摇头说道,“不用叫三哥哥来回折腾了,明日我同哥哥给父母双亲扫过墓,便往长安去了。”

乔氏惊道,“你还要去长安?”

“是,不弄清大哥哥的安危,我无法安心。”

“长安那么远,且不说一路的奔波辛劳,就算你去了,若真遇个什么事,你也爱莫能助。倒不如就留在府中等着,阿缙那边一有消息,他姑母定会送信回来。”

云黛知道乔氏是好意,可她心意已决,“夫人说的我都明白,可我若真的要等,早就在乌孙等了,何必大费周章回到大渊。如果现在半途而废,岂不是白费先前的辛苦?夫人,等待的滋味有多难受,你应是知晓的。”

乔氏嘴唇动了动,一时说不出话来。

是,等待的滋味她是再熟悉不过的,每回国公爷出征,她是整宿整宿的睡不着,心肝儿像是放在油锅上煎。若不是家中有老有小,她真想随他一同去战场,哪怕握不住剑杀不了敌,能时常见着他,照料他的起居衣食,那也足够了。

如今见云黛待长子一片赤诚爱意,乔氏既心疼俩孩子婚事多舛,又替长子欢喜,能遇上个真心相待的好姑娘。

她也不再劝阻,给云黛碗中夹了些菜,劝她多吃些,又道,“你既决定往长安去,明日我多派些人手护送。”

云黛轻笑,“夫人莫担心,有我哥哥和乌孙的萨里拉统领陪着足够了,人多事杂,反倒误事。”

乔氏望着眼前女孩儿昳丽娇媚的脸庞,眉目间好似从前温婉乖顺,却又洋溢着坚定无畏的神采,再不见从前的怯懦踌躇、畏畏缩缩,宛若挣扎着一点点冲破蛹壳的蝶,双翼绽放,流光溢彩,耀目生辉。

她心头响起一道无声的长久的叹息,白驹过隙,她膝下的孩子们终究是一个个都长大了。

自肃州行至秦州坐船,长安改天换日的消息也在民间传开了。

政权交替伊始,百姓们对新帝上位并没多大确切的感受,总是有人当皇帝的,三皇子和五皇子都是老皇帝的儿子,江山依旧是裴家的,只要他们每天有饭吃有钱花,谁做皇帝都行。

离长安越近,关于六月那场宫廷叛乱的消息也越发繁多,每次船一靠岸,纱君准会下去打听一番,尔后回来禀报给云黛——

“听说是给五皇子治病的大夫去平康坊玩乐,半斤黄汤下了肚,糊里糊涂就将五皇子有隐疾的事漏了出来。平康坊那等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之地,这事一说出来,没几日便传遍了长安。听说五皇子知晓此事,暴跳如雷,还派人去追杀那大夫全家。不过那大夫估计酒醒后知道酿了大祸,老早就卷铺盖走人,叫五皇子扑了个空……”

云黛捏着一枚白玉棋子,嫣红的唇瓣扯了扯。

真的是喝醉酒说漏了,还是早被有心人收买?她可不信一个小小的大夫在没有庇佑的情况下,能安然无恙地躲开五皇子的追杀。

纱君灌了口茶水,又继续道,“奴婢还听那从长安来的茶商说,逼宫那几日可吓人了,各家各府大门紧闭,客栈酒肆的门也拿门柱抵得死死的,生怕有乱兵杀红了眼,闯进来杀人打劫。那茶商住在安善坊的悦来客栈,白日里躲在房间里不敢出门,等天黑了打开窗户往外偷瞧,只见皇宫那边火光冲天,杀声不断,吓得他一夜没合眼。直到第四日,有官兵敲着锣鼓说是乱党已除,长安平定,他这才敢出门。不曾想一出坊市门口,就见金吾卫们在收尸体,板车上累得这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