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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的肖正,好像一个多年观戏的旁观者,在剧终之时用极为平直的语气将整个持续长达数十年,涉及朝野上下诸多达官显贵的巨大罪恶,抽丝剥茧一般一一陈述。

包括他自己那被掩盖在重重谎言之下的身世。

肖正的母亲是肖云天的亲妹,但在生下肖正不久后就香消玉殒了,于是便由肖云天代为抚养。

肖云天待他也并不亲和,几乎没有正眼看过他,肖夫人虽然面上时常挂着笑,但其实并不耐烦养着这么一个非己所出的小娃娃。肖正若是要哭,便命人捂着他的口鼻不让出声,若是不吃东西,便让人捏着鼻子灌进去。小小的肖正在肖府里虽然也算得上半个少爷,但上行下效,照看他的下人也就渐渐不把他当回事了。

肖正就这样被囫囵地养着,没被饿死,但也过得不怎么好。

在他的记忆中,肖家人的脸一向是淡漠的,就算偶尔挂了笑,也必然满怀着恶意。只有一人不同。

那是个轮廓酷似肖夫人的少年,也极爱笑,只是不像肖夫人对着自己常常是挂着冷意的笑,他的笑是直达眼底的,温暖柔和,是小小的肖正从不曾见过的。

少年对自己也和其他人不同。

没有人把肖正当回事,人人都只当他是棵草,只有少年会把他抱在怀里,贴贴脸,再极疼惜地亲一亲。

“正儿,”他总是这样笑眯眯地叫自己,然后从宽大的衣袖里变戏法似地拿出一串糖葫芦,“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给你吃这个好不好?”

小小的肖正已经是个倔性子,怎么也不肯喊,只不过最后还是能从妥协的少年手中得到那串糖葫芦。

那是肖正幼年记忆中唯一的甜,因为吃过的苦太多,那一丝丝的甜也就越发深刻,让他牢牢地记住了少年的眉眼唇鼻,牢牢地记住了肖清这个名字。

但这份甜意并没有持续太久。

他那时尚且年幼,不曾察觉到少年温和笑意下淡淡的隐忧,只知道有时候肖清会看着他静静出神。

肖正逐渐长大,直至七岁那年的某一个深夜他被肖清从梦中摇醒。

那是肖正第一次看到神色如此紧张的少年,他挎了一个包袱,一把抱起自己,胡乱抓了几件衣服,让肖正不要出声,然后带着他从一个隐蔽的墙洞钻出了肖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