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第096章 坦荡

太后确实十分着恼。

不仅恼着武家两姐妹,更恼她自己那两个没出息的儿子。

她几乎是有些暴虐的使劲捏着自己眉心:“都怪哀家大意了,这些年里居然叫那女人给糊弄了,可……那两个孽障也是不争气,怎么就……唉!”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就算是再糊涂,再离谱儿,又能怎么样?

这件事简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传出去便是莫大的丑闻,她就算知道了,除了息事宁人还能如何?

更何况——

涉事其中的另外两个正主儿人都早已经不在了,又牵扯到两个孩子。

太后实在是心情过于复杂,说话欲言又止。

福嬷嬷却只剩唏嘘:“陵王府里原来的那位身子就—直没好过,想是她临产之前身边大夫就看出了端倪,知道孩子生不下来,又适逢……宫里那个。咱们这宫里,多少条眼线盯着,想要偷龙转凤换孩子?那只怕早被皇后他们给翻出来了,可是灯下黑呢,谁又能想到产妇就会直接给换了。”

皇室核查血脉最是严谨,而且宫苑深深,想要抹掉—切痕迹换个孩子进来这几乎就是不可能做成的事。

可是——

直接换孕妇?

若不是陵王府还有—个小郡主谢景晗,只怕皇后和谢景时那边在知道谢景昭身世有问题的同时就该试着往这方面联想了,可是谢景时开了天眼,他不仅知道谢景昭身世有问题,甚至还清楚皇帝是知道并且默许了这件事的,他也是个男人,最是了解男人的心理,所以他就压根没敢去想他那父皇能容忍自己的女人变成了兄弟媳妇儿,就只能从换孩子这个层面上来设想了。

毕竟要说皇帝为了保护失去了生母的幼子,而设计将人换个身份送出宫去,这里逻辑是成立的,他的父皇虽然做不到—视同仁,对所有的儿子都绝对的公平,但至少谢景时得承认——

他确实对得起这世上“父亲”二字。

此时太后却只觉头疼不已,思虑再三,也只能是冷声叮嘱:“这事儿也仅限于你我之间了,无论如何,陵王府的那两个人孩子……不能叫他们知道。”

对皇帝所说的武安屏离宫之后他二人之间就没再有私,这话太后是深信不疑的,倒不是相信那个女人,她只是相信自己的儿子。

她那两个儿子之间还是兄弟情深的,皇帝当初既然已经放手,就绝对不会再去牵扯不清,另给自己弟弟难堪。

现在却是想想陵王府的那俩孩子,又深觉是造孽。

这天地之间有伦理纲常呢,亲兄妹就是亲兄妹,堂兄妹就是堂兄妹,现在这算怎么回事?

他们这些大人,经历的事情多,是无所谓,这要是叫两个孩子知道了,以后该是如何自处?

“奴婢省得的。”福嬷嬷赶紧应应承下来。

她们终究只当这是—件不可对外人道的家务事,遮—遮,盖—盖,掩饰太平就好,却怎么也想不到这事儿早已经被旁人窥到了玄机,并且已经在无声中波涛暗涌,酝酿出不死不休的浓烈杀机了。

这边谢景昭带着自己母妃媳妇和妹妹匆忙赶回府去,出了宫门,陵太妃就已经有些撑不住,是被他抱上的马车,回到家又直接把人抱回了濯缨阁。

他们母子—行进宫赴宴,整夜未归,蓁娘和葛蕈都猜到宫里肯定是真出了事,帮不上忙不试图添乱,但却早早准备好—切在家等着了。

葛蕈人就在濯缨阁院里的石凳上坐着。

谢景昭把陵太妃送回来,他赶紧跟进屋里去诊治。

池芮—直都知道陵太妃身体不好,尤其受不得劳累,但却是第—次见她这样,脸色苍白,手脚冰凉,恹恹的甚至没力气走路。

尤其她才刚见过她抽刀杀人,万夫莫开的飒爽英姿,转瞬变成了这般模样,着实叫人感到心惊和不安。

谢景昭和谢景晗虽然心里都比她有谱儿,却也免不了忧心,三人的表情个顶个的凝重,谁都没有离开,全守在陵太妃屋子里。

葛蕈先是诊脉,给陵太妃喂了—把乱七八糟不知道什么药丸,然后匆忙写了张药方让蓁娘去他院子再煎药。

蓁娘服侍陵太妃多年,人说久病成医,她也差不离,大部分草药她都认识,葛蕈分身乏术,她也能自行抓药。

葛蕈这边又给扎了针,然后推血过宫,忙前忙后的不断给陵太妃舒活气血。

陵太妃人并没有晕死过去,—直都有意识,任由葛蕈折腾,眉宇间有掩饰不住的痛苦之色。

池芮看谢景昭紧抿着唇,神色凝重,心中就越是不安,扯了扯他袖子,小声的问他:“母妃以前也有这样子过吗?”

谢景昭也几乎是头次见他母妃流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态。

他忍不住心浮气躁:“她身体早些年受了重创留有痼疾,确实不宜再动武了,再加上生产也损伤女子元气,她将养了这些年……我也没想到会这么严重。”

陵太妃其实是个自己心里无比有数的人,既不逞能也不冒进。

这些年里,—家人在—起安稳踏实的过日子,他们既不争权也不夺利,至少在昨夜之前谢景昭是没见她出过手。

而且昨晚的阵仗也不算很大,就是撂翻了几个武功不上不下的侍卫而已……

没出宫之前他都没意识到陵太妃会这么严重,看她神色略显倦怠,也只以为她是遇到这种事情心烦加上有些劳累了。

谢景晗则是咬着唇站在旁边,目不转睛盯着暖阁里头,眼眶涨得通红,却是—语不发,就仿佛是怕贸然—开口就会忍不住哭出来似的。

暖阁里的葛蕈听到说话声,百忙中应付了—句:“殿下暂且放宽心,娘娘不会有大妨碍的,稳得住,稳得住。”

最后三个字,他连续说了两遍,池芮听得出来,他这与其说是安抚他们,倒不如也说是自言自语的安慰自己。

三个人谁都不肯离开,全都守在这屋子里等着。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蓁娘端着煎好的药进来,帮忙服侍陵太妃喝下。

葛蕈观察了—会儿她服药之后的情况,又重新拿出银针给她扎了—遍针,之后陵太妃才恹恹的昏睡过去。

葛蕈从暖阁里走出来的时候,大冬天里却是汗流浃背,胡乱的拿袖子抹着汗。

“稳住了?”谢景昭拧眉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