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029章 梦醒

池芮端了水给谢景昭。

他左臂被划伤了,右手却是好的。

这马车上颠簸,别人端着杯子喂水容易磕到牙,池芮原是想将杯子直接给他的。

可谢景昭那只手扶了她脑袋太久,这会儿不仅手臂酸麻还完全不听使唤……

他不好自曝其短,就沉着脸瞪她。

池芮虽不知他哪儿来的脾气,但被他瞪得又立刻有点怂,只能端着杯子凑近他唇边去喂。

为了怕水滴到榻上,另一只手还细心的凑到他下巴底下接着,跟伺候吃奶的孩子似的。

谢景昭被她气得一阵胸闷气短,闭眼喝了水又把她吼开了。

彼时,行宫猎场。

谢景时的状况比谢景昭还要更惨上一些,他先是在猎场树林里不小心吸入了有人刻意布下的瘴气,侍卫被引走和冲散,他自己又神智溃散才中的招,以至于迷迷糊糊当中也认错了方向,这才慌不择路冲出了猎场范围,并且误打误撞闯到了正清庵的地界之内。

后来刺客追击,他借着山间林木草丛做掩护试图甩脱对方,却还是被射伤了。

与谢景昭一样,同是两箭,但他腰腹那一箭伤到脏器,又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情况很是严重。

后来侥幸被人发现,总算是脱险,他又为了借这时机筹谋一点事情,故而耽搁下来,等他被接回行宫,身体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太后第一时间带着太医赶过去救治,他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再度陷入昏迷。

这一觉,一直睡到将近中午才醒。

睁开眼,看着头顶的幔帐和屋子里的摆设,那感觉却是既熟悉又陌生。

旁边守着他的是从小就侍奉他的内官卢信礼,明明十二个时辰之前还是鸡皮鹤发守在他床榻前与他追忆往昔的老东西,他这一觉睡醒看到的又是刚过双十年华的稚嫩少年。

远处窗口照进来的光落在地面金砖上,折射出来的光影叫人觉得眼前光景迷离又梦幻。

他抬起手臂,试着拈起自己的一缕发丝看了看,之后便是哑声失笑:“呵……”

卢信礼猛地一激灵,被惊得直接从睡梦中跳起来。

定睛一看,顿时喜极而泣:“老祖宗,太后老祖宗,醒了……太子殿下醒了。”

之后外殿里就一片人仰马翻的嘈杂声,鬓发花白的太后甩开贴身宫女的搀扶冲进来,扑到他的床边握着他的手就开始垂泪。

谢景时腰间疼得不敢随意挪动,只能仰躺在床上不断的言语安抚,告着不孝。

这寝殿里一片忙碌,随后太后又宣了太医进来给他重新诊治,确定伤势控制住了,又是拜谢上苍又是告谢祖宗保佑的一阵唠叨,一直到了下午才被劝回她自己的住处。

从谢景时处出来,太后没让传辇车,由身边侍候的老宫人福嬷嬷扶着徒步往回走,一面喊了她宫里心腹大总管常诚:“太子是储君,他受了这样的伤非同小可,早上那会儿忙乱,哀家心里也乱着,没顾上,赶紧派心腹的传个信去宫里。这地方荒凉,不适合养伤,等太子伤势稳定些了便早些移他回京将养吧。多几个太医照看,哀家也能多几分安心。”

“是。”常诚应诺领命,却仍是迟疑着又道:“娘娘,奉您的懿旨,这行宫里外都还围着呢,当时跟随太子殿下进山的侍卫和部从都挨个盘查拷问了,可是除了那两个提前服毒自尽的,另外的人身上也都没敲打出些什么线索,您看……”

“这些人该扣便还扣着,等皇帝那边有了旨意便移交过去,自有有司处置问责。”太后说道。

她看着就不是十分面善的那种人,又因为常年身居高位,气势十足,虽是一介妇人之身,却是颇有几分威严:“哪怕他们与刺客无关,作为太子近卫却叫太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出了如此之大的疏漏,职责有失,便是送去刑部和大理寺过堂审问也不算冤了他们。”

皇帝的子嗣不算匮乏,但这位太后娘娘自己本身是正宫出身,年轻时受够了先帝后宫嫔妃争宠和朝堂皇子夺权的苦,就格外在意这个。

她自己嫡出的儿子就当今皇帝和已故的陵王两个,她真正看上眼的孙辈却只有谢景时、谢景昭、谢景晗,再有一个就是皇后所出,谢景时的嫡亲妹妹安宜公主。

而其中又尤其对两个男孙格外疼爱。

如今,身为一朝储君的谢景时险些在她眼皮底下被人重伤丢命,她心中也已然是动了杀机的。

常诚知她心情不好,便识趣的不再多言,躬身退下。

福嬷嬷也不自找没趣的触霉头,一路扶着她回了寝殿。

太后年岁大了,每日中午起码要歇一个时辰以上,今天是悬心谢景时伤势才一直在那边守着。

福嬷嬷送她回来原是想安抚她直接睡下,却不想她走进寝殿就全面爆发,抓起手边架子上的琉璃灯罩狠狠砸在地上。

“太后息怒……”殿内侍立的小宫女仓促跪了一地,伏在地上,以头触地,气都不敢喘。

福嬷嬷见状,就唯恐太后盛怒之下会当众说出什么私密话来,立刻冷声呵斥:“大热天的,别都杵在这惹娘娘心烦,出去吧。”

“是!”小宫女们如蒙大赦,连忙爬起来鱼贯而出。

福嬷嬷使了个眼色,走在最后的大宫女隐晦点点头,出去之后将殿门合上,又驱散了院内宫人,自己也本分的没有在门口偷听,而是去到院子门口守着。

“娘娘您勿要动怒。”福嬷嬷扶着太后坐到榻上。

殿内去暑的酸梅汤每隔半个时辰宫女就会换一盅新鲜的过来,摆在冰盆里镇着。

福嬷嬷盛了一碗递过来:“您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还是您自己个儿的身子要紧。”

太后喝了一口酸梅汤,胸口却依旧堵得她一口气咽不下也上不来,最后仍是忍无可忍的愤恨叫骂:“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真是心狠手毒没个规矩!何为嫡庶尊卑?哀家都还没说容不下他们,他们竟把这毒手都伸到哀家的眼皮子底下对太子下手了?”

“您先消消火儿,这事儿不是还没查明么,也未必就是宫里哪位皇子……”福嬷嬷耐着性子劝,心里却甚是无奈。

这世上千百年来的规矩便是如此,帝王的后宫,有钱人家的后宅里,妻妾争宠夺权的戏码演了一出又一出,亘古不变。

就如是太后——

她自己受够了夫君当年三宫六院的苦,可是到了自己儿子登基为帝,可以当家做主之后,她也依旧是盼着儿子多子多福,即使她再看不上庶出的孙儿们,多年来也一直帮忙撺掇着筹谋选秀,女人一批又一批的往儿子的后宫里塞。

现在出了事,气恼有什么用?

“不是他们还能有谁?除了他们,谁还有理由……为了什么事会叫他们铤而走险对当朝太子下此毒手?而且本事大过天了,手脚都做到哀家这行宫里头来了!”太后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根本劝不住。

福嬷嬷素知她脾气,虽然知道多说无益,但她作为身边人还是要把这个态度摆出来的,就仍是不迭声的劝着。

而彼时的谢景时处,太后甫一离开,谢景时就声称要休息,命卢信礼遣散了殿内伺候的宫女太监。

待到这帮人走后不久,负责行宫守卫职责的禁军副统领许明修便带着一队巡逻禁军过来。

他说是职责有失,前来向太子殿下当面请罪。

之后太子召见,其他人被挡在院子外面,他只带了身后一个部从入内。

进得殿内,谢景时已经被卢信礼扶着起身,靠在了几个大软枕上。

“卑职办事不利,特来请罪,请殿下责罚!”跟着进来的那名禁军立刻跪地叩首。

谢景时默了一时,却未见问责恼怒,只是轻描淡写的问道:“没能成事?”

“是!”那人惶惶应诺一声,鼓足了勇气稍微将腰杆儿抬起些许,露出来的面庞却是昨日入庄子给谢景昭看病的那位假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别人都是窝里横,我池芮芮恰恰相反,在外面可放得开了,就对着自己老公怂……

池芮芮:【望天】不是我胆子小,实在没办法,谁叫他是靠山兼长期饭票呢……为了活着,还想活好点儿,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