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页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又冒出一句,“霍雀说她原属支队的同事在高速上设卡去逮于玄了。”

佟漱下意识道:“那窦淳呢?”

“也跑了。”张宗终说着皱眉,“她家楼下的超市监控拍到了,咱们在东明电器厂那天,也就是……差不多在白思思失踪的时候,她就收拾东西跑了。”

这样一说,老白和白思礼死了,老齐和王哥已经进去、于玄也快了,白思思和窦淳下落不明,神机的上层人员基本算是一锅端了。核心人物都抓了,剩下那些完全没接触过的“教众”应该也差不多。

佟漱五味杂陈,半晌没说出下一句话来。张宗终便也不再提了,专心叠元宝。

佟漱托着下巴又看了会儿,突然吹了下他眼睫毛。张宗终缩了下,“别捣乱。快点叠完结束这件事,你睡了一天一夜让我很不安。”

佟漱“哦”了声,不再撩拨他,也认认真真叠了起来。

忙到半夜,佟漱实在叠不动睡着。大抵张宗终心底那些不安真的又被钩出来,没一会儿就要把他叫醒。佟漱烦到不行,又叠了几个,问说:“你打算去哪儿烧啊,河堤不行。”

“电器厂。”张宗终答说,只剩下最后几个了,他干脆把钱从佟漱手里抽出来,自己飞快地叠好。叠完以后不知为何最后几个怎么都撑不起来,他脸上现出了点久违的暴躁。佟漱瞥他一眼,小心翼翼地撑开了,轻声道:“别急,不差这一会儿。”

八十万现金叠好的元宝被黑色大塑料袋装起来,塞了满满一车。夜里返回东明电器厂,那个小门洞门口还拉着警戒线,但白思礼存在过的痕迹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佟漱甚至都不太能回忆得起来他到底是摔在那个位置了。他蓦地想起在谢家睡着时做的梦……梦里好像有个眼熟的人,好像有吧。

出神的片刻,张宗终拉着佟漱往楼上走,佟漱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哪儿,在后面拉着张宗终的衣角。铁楼梯走上去仍是只抖、摇摇欲坠。佟漱的心跟着抖了下,忍不住低声道:“宗哥,是真的结束了,是吧?”

张宗终停下脚步回头,郑重地点头“嗯”了声,“我保证。”

四楼,老白和白思礼走出的那扇小房间的房门仍然开着,张宗终把打火机递给佟漱,“你先点,我去把剩下的拿过来。”

“啊?”佟漱心里不免慌张,张宗终俯下身子和他并肩,轻声说:“不会有事的。”

他在佟漱后颈子上轻轻捏了一下,转身快步下楼。佟漱定了定心神,赶鸭子上架,把红元宝倒出来一小部分。今晚巧合的没有吹风,红艳艳的元宝乖乖倾倒在水泥地上。佟漱随手点了几个,心在滴血。

很快,火堆越烧越旺,佟漱不敢一次点太多引发火灾,点得可以说是精神紧绷。那火堆烧得很旺,他却几乎没有感觉到火烤,反而渐渐感到身体放松。视线也开始被艳红的火堆晕染模糊,他打了个哈欠,嘴还没合上,四周一扇扇原本紧闭的木门突然全部自己打开——

像是被人用力摔门而出,一扇扇木门发出令人牙酸的锐声开启,露出幽深如口的黑暗。佟漱头皮发麻,差点跳起来,心顿时悬起!他刚站起来,张宗终便穿过警戒线回来了。他扫了眼自己开启的木门,竟然松了口气,远远地冲佟漱点头。

见状,佟漱悬着的心落下。

烧到后半夜,那些元宝才满满见底。整个过程出奇顺利,除了门无风自开、再没发生任何异常。佟漱看着看着又困了,干脆和张宗终一起坐在塑料袋上看他不紧不慢地烧。远处明月高悬,夜黑得深沉,安详。

烧着烧着,张宗终蓦地开口说:“田田,收钱了。”

忽然听见喻田的名字,佟漱一怔,转头看向他。张宗终慢慢把叠好的元宝放进火堆里,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佟漱呆楞了半分钟,心倏地蜷缩起来。

那个被老白化作替身,惨死在602号的孩子。他会有来生吗,他死了以后,还能到阴曹地府里再见到父母亲人吗?他会愿意原谅张宗终,愿意原谅自己当初的选择性遗忘吗?佟漱不知道。他脑海里飘忽不定,冒出了在谢家大院时睡着做的那个梦。

在梦里,佟漱看见了形形色色的“鬼”——人。他从没有见过那么平静的鬼魂,围在窗边安静地看着他。佟漱为此感到了种无名的自责。他好像知道梦里那个浑身上下都是断断续续,好像下一秒钟就会散架的人是谁了。那么在最后,当所有人伸出手,一起将白相珑推下深渊时,佟漱祈求他感到了一丝半缕的平静与慰藉。

他发了好久的呆,最终决定把梦完完整整讲给张宗终听。佟漱慢慢讲,张宗终慢慢把元宝投进火堆中听。良久,张宗终轻声道:“有时候,我希望是我亲手把老白推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