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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现在就是张宗终一个晃神把车从高架桥上开下去佟漱都不奇怪。其实他心里仍然有很多问题,比如白思思和白思礼知道他们销毁的那具遗骸是他们大哥的弟弟、自己的青梅竹马吗?若是知道的话,三年,整整三年里,他们是怎么和张宗终相处下去的。白思思不可能不心知肚明张宗终留在神机究竟为了什么,午夜梦回的时候,他们不怕吗?

佟漱的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了一个想法。这个想法兀自让他感到惶恐、不安,也蠢蠢欲动。他不禁把手伸进了自己的口袋,指尖便碰到了那个永远凉丝丝的玉耳坠。看来他的思想滑坡得厉害,神机给人的影响潜移默化。

几分钟后,张宗终把车停在了高架桥的阴影下。已经是深夜,这附近算是偏僻,没什么车往来。不过高大路灯为每一位过客忠诚地驱散黑夜,这是佟漱喜欢城市的地方——总是能找到一片灯火。

佟漱没问张宗终停车干什么,他感到他意外平静,像是一滩死水,石头投入、惊开小片的涟漪,然后飞快地沉寂,水面再度光滑如镜。稍许,张宗终趴在了方向盘上。汽笛被压得嘟一声长啸,响得有点刺耳。佟漱跟着那声汽笛长啸抖了一下,他感觉这声巨响似乎破开了脑海中的混沌,留下种近乎冷峻的冷静逼迫自己前行。

“……其实,”于是,佟漱不受控制,脱口而出道,“你——就算——”

“无论那个房间里的人究竟是谁,我当初也许都不该那样做。”

佟漱哑声,话终究是没说出口。张宗终却替他说完了,他仍然趴在方向盘上,汽笛不再奏鸣,佟漱有点庆幸自己其实没有说出口。

现在说这些是没有意义的,假如当时发生了另一种情况,是不是就是小说里的“世界线变动”了。佟漱不清楚,他有种强烈的因果交错密不可分之感,微妙极了,所有的一切交叠在一起造就今天,也许并不是从哪件事上改变就能走向不同的局面的。他有点被自己绕晕了,干脆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回到正题上。

张宗终从方向盘上爬起来看他,微微眯缝着眼睛、充满了困惑和痛苦。佟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把玉耳坠拿出来托在手上给他看。

“如果死并不是终结,为什么要让活人替死人报仇?”佟漱尽量让自己的思路清晰一些,他看到玉耳坠莹润的红沁折射出微弱的光泽,“为什么他们不可以亲手去报杀身之仇,像红姐儿一样。如果老白真的不怕鬼的话,为什么要用藏魂隐藏自己呢?”

进而他看见张宗终微微偏着头看自己,佟漱把玉耳坠抛起、稳稳接住,“你别跟我说报仇不好投胎之类的话,都成凶魂恶鬼了,我看也无所谓。不如你问问红姐儿吧,下辈子投个好胎还是杀身之仇,她来选。”

佟漱说着,三两下把玉块儿从银托上取下来。他探身过去打开张宗终身旁的车窗,把玉耳坠塞进张宗终手心里,然后又用自己的手勉强握着张宗终的手。

“红姐儿,这样肯定是平的那面落地的可能更大,但你要是同意我说的话,就让圆面落地——”不等张宗终眨眼,佟漱蓦地攥着他的手朝窗外猛一甩。玉块儿果然脱手,画出半个圆被远远抛出车外,掉进了绿化带的草丛间。

佟漱松开张宗终的手下车,转到驾驶室前开门,把张宗终拉下来。他牵着他的手往绿化带走,到了跟前,佟漱傻了,他根本没看清楚到底落在哪儿了。

佟漱忍不住去观察张宗终的表情,这下完了,他俩不会要大半夜猫着腰在草丛里找玉块儿吧!这东西可丢不得。

正想着,张宗终蹲下身子,拨开草丛。冬夜寒露不重,干燥的土地上显出那枚玉块儿,凸起的那面朝下,稳稳当当立在土上。这一幕令佟漱莫名松了口气。他记得当初那个鬼新娘赖在自己家里不走时,他们把她送回去复仇、自己还不太理解来着。

现在,可能是思想滑坡了——既然死并不是终结,凭什么?

第231章 往前走

“要不要睡会儿?”

车里,玉块儿放在驾驶台上,谁也没再管。佟漱靠着座椅背问了句,半晌张宗终才愣愣地应了一声。他没动,看着佟漱默默把座椅靠背放平了些合眼。佟漱迫不及待闭上眼睛,时间不会停下,他们也不该停下。可他知道两人需要短暂的休憩,无论如何,他们得停一会儿。

遂在短暂的休憩里,佟漱感受到了种对寂静与终止的渴望、只是一个模糊的想法,很快佟漱便真的睡着了。后来他是被刺眼的阳光烤醒的,睁开眼睛,张宗终还没醒,两手交叠在身上,有一缕长发从发绳中蹭出来了些。佟漱犹豫着要不要把他叫醒,余光瞥见驾驶台上,腾地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