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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老太太倏地把手一竖,“你得听我说。”

张宗终回头瞥了眼身后黑漆漆的洞口,收回手掌。老太太这才满意,再次拢了拢“长发”,继续道:“我死了以后,这些傻子们好像又联络上他了。”

“然后呢?”张宗终顺着问说。

“他是唯恐天下不乱的,”老太太嘴角僵硬地牵动起来,“他教那些傻子们修有应公妈庙,请枣花乡所有死掉的游魂来压我。”

她的口气听上去和老白绝不仅仅是“认识”这么简单。可是从这句话起,张宗终似是醒悟般意识到了殷小红令他坐立难安的地方是什么——她和白相珑一样、根本不把人当人看。

“结果,你闹得能凶了。”张宗终接道,“他们有样学样——”

老太太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我听说,他们把我从地下起出来的时候,我的身子还跟刚死一样,一点点都没烂。你猜怎么着?他们给我修祠堂、修庙,把我当鬼仙供香火——”

笑着笑着,她悠悠道:“你挺有意思的,说不定也能当我的学生。”

张宗终蹙眉,“不用了——”

“哈,”老太太又笑,“整个枣花乡都是我的道场。”说着,她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宗终又是一怔,还没反应,老太太伸出手,“有吃的吗?”

张宗终抿了下嘴,在口袋里摸了下,还真的摸出了只口香糖。他把口香糖扔过去,老太太抬手没接住,但也不觉窘迫,低头捡起,三两下撕开包装纸丢进嘴里。她慢吞吞地嚼着,甚至还搭话说:“吃东西的感觉真好,真甜啊。”

“不能咽。”张宗终不咸不淡道。

她只嚼了几下,便仿佛已经腻了似的吐掉了口香糖。窒息感突如其来,这次强烈如无形之手卡住咽喉,他那口气差点没吐出来。老太太托着下巴饶有兴味地看着他先是扶住额头,然后手垂到地下,无力地撑着身子。

“给你个建议,”她笑嘻嘻道,“躺下比较好。”

无数双无形的手掌紧紧攥着咽喉,地底寒冷如严冬,令手掌也开始发木僵硬。张宗终本想坐直身子,但想来好像也没有挣扎的意义了,不如靠近些、至少离那个咚咚敲击石床的闷响声近些?他遵循本能,拼命挪动身子向洞口移动,仅仅一小段距离,眼前便开始模糊,他听到老太太的身体软绵绵倒地的声音,在模糊的视线中,从老太太的身体上仿佛立起了个女人的身影。每一口气都像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眼前已经花成一片,女人的身影好似也只是万华镜般的视线中一片被大脑联想出来的花斑。

她好像走进了,声音再度轻得像是幻听,“你叫什么名字?”

“……我姓张,”张宗终听不太清楚自己的声音。他觉得自己好像从那块儿花斑样的身影的脸上看到她挑起了眉毛。他不太想搭理女人,只是想再离洞口近一些,遂仍是艰难地吐字道,“殷小红,我有话……”

“遗言,”女人笑眯眯地接说,“阻人遗言,大不义。”

声音消散,花斑应声而灭。洞口近在咫尺,一抬手就能摸到冰凉的石板。

坚硬的石板,坚硬的石板。

第194章 拨开云雾

数十分钟,地底再无应声。

佟漱感到自己的心绪意外平静,只是砸石床时的手越来越抖。他低头看了眼,这才发现指节都敲出血了。

天快亮了,张宗终说天快亮的时候紫气东来,大抵能拨开云雾。佟漱心里又有了点底气——毕竟张宗终总是对的。他再一次想要推那石床,蓦地感到——一种奇异的感应,他觉得张宗终离自己很近,近在迟尺,只隔着坚硬的石板。

“张宗终!”佟漱发狠地推着石床,沉甸甸的石头基座没有半分挪动,反而自己的膝盖打滑被推出去了几寸。他爬回来,刚要再喊,突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佟漱……”这个声音也意外平静,只是有气无力的。佟漱愣了下,大声喊道:“我听到了,我听到了宗哥——”

“佟漱,你听我说。”声音闷闷地从地底传来,模糊不清,每个字都好像是从嗓子眼挤出来的,“黑绳,你拿着黑绳,想办法找到韩仕英——”

“闭嘴!”佟漱脱口而出,嚷嚷道,“我不听!”

“佟漱,你听我说,我是生是死不必强求……”声音自顾自从地底往上飘忽,佟漱想打断他,可惜张宗终好像一向不怎么听话。佟漱攥在石床的手木得没法伸展,他猛地抖了一下,肩膀突然撞着石床,因而那声音倏地又小了些,“去找韩仕英,她看到这个就明白了,会替我把你藏起来的。藏起来,白相珑、神机都找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