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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个前来的便是沈惊鹊,她是在他上路那天来的。

沈惊鹊的伤也就养了数日,今日才勉强能下床。即便不能,她也是要来的。

“你知道吗,其实我等这日许久了。”这间小屋的构造和当初崔明景囚禁她的屋子很像,都是寂静到极致。

崔明景连着几日发着高热,看见她是仍是气得浑身颤抖,张开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你知道当年崔家求娶,为何我明知你声名狼藉却仍应了这门亲事吗?”

崔明景没有力气回她,只是努力撑着意识,颧骨突起,空洞的一双眼睛轱辘地转了一圈,以示他的清醒。

“因为,我杀了人。”沈惊鹊低头笑笑,蹲下身子努力与他平视,看着脚下的泥地,血与泥混在一起,腥脏得很。

她也如这血泥一般,肮脏得很。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她顿了顿,“嘉陵十二年,因为饥荒的原因,我的爹爹,沈襄,他没有银子去花楼消遣,便将手伸向了我。那天晚上,哥哥留在书院未回,只有我和长亭,还有娘在家。晚上城里宵禁,沈襄喝了酒,推开了我的房门。我不从,嚷了起来,长亭和娘进来拉开了他,第一次,被我躲了过去。”

“我和长亭害怕,娘知道这些事情却不敢违背沈襄。他长期吃花酒早就空了身子。他不敢来硬的,怕被我挣扎得太厉害挠花了脸被哥哥知道,便只能从活计上挑刺。经常毒打或是将我关在柴房,那里好多耗子,特别黑,我一开始很害怕,常常哭。可是被咬了几次,我便习以为常了。哥哥一向刚烈,知晓此事定会上报衙门,如此一来他的官路便会毁于一旦,我不敢将事情告诉他。后来哥哥和相止常常宿在书院,沈襄便开始肆无忌惮。”

沈惊鹊阴鸷地看着崔明景,仿佛他便是第二个沈襄,“我性子也刚烈,且常常要去书院见哥哥,他见从我这不能得手,便将手伸向了长亭。”她一字一字挤出牙缝道:“但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招惹长亭!他动长亭,我便让他丧命。”

“我娘纵容沈襄招惹我,却不许他动长亭,可是他禽兽不如!长亭才十一岁啊!他个畜生!我拿着棍子将他敲晕,那是我和长亭最后一次住在一起,长亭哭了好久好久。我让她平日宿在族伯的茶食铺子,那里平日没有床榻,族伯每次早早收摊回家,便只余她一人留在那,她该有多害怕啊!长亭最怕一个人了。”她话里控制不住地带了一丝哭腔。

“说我歹毒也好,白眼狼也罢。我当年应了崔家的亲事,是因为按照时间推算,我给沈襄下的药还有半年便会导致他身亡。如果我嫁给了你,这时我已出嫁半年,怎么查也不会查到我的身上。我娘也许怀疑过我,但她是个胆小怕事的,沈襄死了,她为了顾及哥哥的仕途,不敢说出沈襄曾经做过的恶。”

“我手段隐蔽,药物有的是用在泡脚桶里,有的下在他常常护理的算盘上,有的是她用药水浸泡了足月的梳子。我知晓他提防我,我只能从旁下手。药物会慢慢渗透他的五脏六腑,逐渐衰弱病亡。”

沈惊鹊突然感觉一阵放松,她兢兢战战地下了大半年的药,本以为成亲不成,功亏一篑,会被查出落个牢狱之灾。谁知她进宫一躲就是三年。沈翁止令人带信进来说沈襄过世,她怅然,终于如愿了。

只是长亭不知是她做的,长亭多善良啊,这种恶行她来做就好了。沈襄是一直高热不下,正常病死的,就连她才高八斗的哥哥都没看出异样。

崔明景越听越寒颤,自发觉得这个女人城府之深,既一边做着恶毒之事,还能面上楚楚可怜姿态,“你真是最毒妇人心。”他气若游丝,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

“是呀,我已经走上这条路,那何不一走到底。今日送你上路,那便让你死得明白吧。”她笑了一下。

“那日宫后苑意外遇上你,我便知道以你暴戾的性情定会寻我麻烦,后宫我能去,且能让你舒坦的地方便是浣衣局和大宗正院。我便提前寻好药草,谁招惹我,我便用在谁身上。如若你就此收手,那遭罪的便只有浣衣局那些个婆子,只可惜你贪心不足蛇吞象。我故意招惹你,引得你将我带走。我差人送信给我妹妹,皇后娘娘从大光明殿回来时,她就会寻我的姐姐沈柳棉。”

她一口气说了一串话,顿了一下继续往下说,“其实我并未想着活着回来,我的计划是死在那处,总归结局也是你霍乱十二监,最少也得落个凌迟。那些被你害死的宫人无处申冤,而我曾是女官,平白无故被你贬为女使又迫害而亡,捅破了天总归有人查。那日勒死你其实只是为了激怒你,你声音沙哑,无法呼救,总不可能将自己置于危险处境。这么做只是想将你动用私刑致死宫人,私设刑房无视宫规落到实处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