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亭没有立刻回答,秦恕收回手,神情落寞:“我宁愿你恨我,也不想你疏远我。”

顾长亭刚要开口,秦恕已转过身去,以皇帝的口吻说道:“吴越国受梁国唆使,搅扰边境的动作越来越大,朕再忍下去苦的是边境军民,朕不日便会出兵讨伐吴越。”

伐战,无论战事大小,都要损耗国力,因此顾长亭对战争非常谨慎。但吴越国得寸进尺,不可再退。

他问道:“陛下命哪位将军带兵出征?”

“朕亲自率军。”要振奋士气,竖立国威,此乃不二之法。

秦恕在东宫时做过监军,与将士们同吃同住,还创造出一种轻巧便携,但杀伤力极强的兵器,用于疾行作战。他在军中威望很高。

武将们铁骨铮铮,愿用青春热血保家卫国,雪耻开疆。文臣们主张休养生息,增殖人口,发展经济,充实国力。

政见虽不同,却都是为了强国扬威。

顾长亭听到秦恕要御驾亲征,平静的明眸泛起微波:“吴越国既受梁国唆使,必有十足的准备,陛下可有周全的应对之策?”

秦恕说:“边境路遥,军报有所延迟,具体作战策略去了再定。”

顾长亭走到秦恕身旁,劝道:“御驾亲征风险太大,陛下三思。”

秦恕转身面对他,目光深邃,隐含期待地问:“你担心我,还是担心离国的君王?”

顾长亭没做深想,说:“无甚差别。”

秦恕期待的眼神倏忽暗淡,自嘲地笑了笑,道句“你保重身体”,转身离去。

三日后,天子点兵,直指边境。

顾长亭登楼远眺,目之所及处只有云霞与飞鸟。

为了及时获取军报,顾长亭撑着时好时坏的身体走进朝堂。

天子离朝,他就是百官的定心药。

北境开战,捷报频传。

不出一月,吴越军队已被打得溃败。

梁国派出三千轻骑象征性驰援,被早已埋伏在必经之路上的离国精锐擒个正着。

此战歼敌十八万,降卒二万,吴越国元气大伤,割地求和。

淮水以北划入离国版图,“离”字军旗插遍淮水两岸,迎风招展,猎猎翻飞。

喜讯传回宫中,顾长亭紧绷的神经舒缓下来。

腹中孩子像是知道自己的父皇大获全胜,一个劲儿地手舞足蹈,折腾得顾长亭坐卧难安。

太医忙到半夜终于将小祖宗安抚下来,顾长亭无力地平卧在床,太医在旁叮嘱他不要过多操劳,他却想着大军何时班师回朝。

吴越国做了梁国的弃子,并不代表新上位的梁帝示弱,相反此战可能暗藏阴谋。只有见到秦恕,顾长亭才能真正放下心。

此后几日,书信中断。

顾长亭孕吐得厉害,无法上朝,不得不委托宁侯暂代国相,处理朝务。

暮春花余几点红,再不欣赏便会错过。

顾长亭倚窗而坐,眼中没有花色,只有莫名的不安。

当秦恕遇刺的消息传到泰和宫,顾长亭将好不容易咽下喉的补汤尽数吐出。

骁勇善战的英武帝王在班师回朝的途中经过产顶级翡翠的上河郡,命军队稍作休整,他屏退左右独自外出后迟迟未归。

军士找到他时,他右胸中剑,倒在血泊中。离他不远处横七竖八躺着四个刺客,早已气绝身亡。

他手中握着一个盘锦织袋,里面装着一枚琉玉翡翠扳指和一个拨浪鼓。

这两样东西现在就在顾长亭眼前,斑斑血迹已干涸变色。

国君重伤,满朝皆惊,宁侯已镇不住场面。

不安于现状的藩王们陆续入宫,表面关心皇兄伤势,实则窥探有无可乘之机。

就在宁侯内外交困之际,厚重宫门重重打开。

顾长亭缁衣纁裳,朝服端肃,在禁军的护拥下,缓步踏上通往皇权中心麟德殿的汉白玉阶。

他病色苍白,目光、气场却无比坚定。

交头接耳的百官见到沉静似水,肃定如山的国相,立刻停止交谈,目送他走到相位上。

他的身后是象征皇权,至高无上的髹金雕龙御座。

顾长亭的目光缓慢地扫过各个藩王,肃色从容,道:“陛下的伤势已好转,昨夜苏醒便传召本相商议国事。陛下口谕静养期间,朝务交由本相全权处理。”

百官俯首遵从。

在他们心中,顾长亭的威望不逊色天子。

顾长亭缓停片刻,提高音量:“陛下圣德,百官贤能,君臣同心,天下大治。三军将士浴血奋战,战果卓著,论功行赏之事待陛下上朝再行定夺。本相在此代边境百姓向将士们致敬,保家卫国,你们辛苦了。”

将领们敬重顾长亭,知他有病在身,还行重礼,热血瞬间涌上心头,齐刷刷向顾长亭回敬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