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个问题,”亚当医生顿了顿,继续说:“和对方身体接触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

纪肇渊低头专注地写着,额发扫过他比例完美的眉骨上,惹得楚九歌特别想伸手摸一摸。亚当医生轻咳了一声,戏谑地看着他。

楚九歌吐吐舌头,照实写道:【脑子里一片空白,激动得像被塞了一嘴春药,恨不得连指甲缝里都刻上他的名字。】

亚当医生笑着拍了一下手掌:“最后一个问题了,请用一句话形容对方。”

【我永远最喜欢的纪喵喵,有朝一日也会最喜欢我的纪喵喵。】楚九歌一笔一划慢慢写下这句话,然后对折起来交给亚当医生。

亚当医生拿过来看了一眼,接着抬起头问纪肇渊:“Weller,你介意我和你的小爱人单独聊一下吗?”

纪肇渊摇摇头,从包里拿出他的电脑就出去了。亚当医生看着门关上后,扭过头面向楚九歌:“我第一次见到Weller的时候,他才十岁,也就只有这么高。”亚当医生抬手比了比自己肩膀的位置,“因为他生父的关系,Weller对婚姻和长期的伴侣关系一直都非常抵触,所以他说你们结婚了的时候我真的非常惊讶。”

“其实……我们是假结婚。”楚九歌抓抓脖子,尴尬地跟亚当医生讲了他们结婚的荒唐原因。

“Aspie的世界很简单又很复杂,解决问题的方式会很出乎意料,有时他们的想法连我都无法理解。”亚当医生把Weller的答案递给他,笑道:“小家伙,你可以看一下。”

楚九歌握着那页单薄的纸,心里有些紧张。

他虽然一开始就知道纪肇渊无法理解别人的情绪,这些天的相处也能稍微体会到一些,但当他亲眼看到这些答案时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酸。

【Q:爱是什么?

A:我不知道(划掉)我不确定正确答案是什么,可能会是一种委屈。

Q:和对方身体接触的时候会有什么想法?

A:害怕,紧张,不知所措,又有些期待。

Q:用一句话形容对方。

A:My little orange(划掉)Little orange。】

亚当医生看着他,噙着和蔼的笑容:“能感受到吗?那种孤独的不确定感,仿佛孑然一身地站在众人中的无助。”

楚九歌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

“你不要有心里负担,”亚当医生说,“我们都很难切身去体会Aspie的感受,也很难理解他们究竟需要花费多大力气才能够表达出自己内心的感觉。”

“他会很难过吧,”楚九歌攥紧拳头,手心出了一层汗,“中午在浴室的时候,我看到他哭了。”

“Weller对自我的认知感很高,他从高中开始就一直处于一个非常稳定非常自信的状态,我几乎没见过他情绪波动这么厉害的时候。”亚当医生也有些好奇,“能给我讲讲你们的相处方式吗?”

楚九歌断断续续地把他们的故事讲给亚当医生听,说到今天纪肇渊的反常时,他有些沮丧,“我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排斥性爱……甚至还觉得自己会成为强奸犯。”

“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亚当医生翻开记录本,皱着眉想了想,“Aspie会很容易产生焦虑情绪,而焦虑情绪会带来很强的控制欲,这使得他们的性欲也会变得过度,甚至成为强迫行为。所以Weller才会担心,继而引发一系列的负面情绪。”

“我明明也是愿意的啊……”楚九歌哑然,“他想要的,我都愿意给啊。”

“你没有明确说出来的他都不会懂。”亚当医生耸耸肩膀,对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们所有的社交都是在模拟NT,死记硬背住每一种情景并且记住应对的方式,然后下一次遇到相似的情况照做就可以了。但是他们从心底里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像机器人一样,在驱动模块里输入一段程序,然后反馈出特定的行为。楚九歌颓废地垂着脑袋,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里。

“害怕了吗?”亚当医生问他。

楚九歌摇摇头,胸口像塞了一团棉花,让他觉得无力又窒息。他攥紧那张纸,一遍又一遍地看着纪肇渊的答案,他家猫紧张地耷拉着尾巴,却又小心翼翼地期待着。他都不敢去想纪肇渊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划掉了“little orange”前面的“my”,会很委屈吗?

楚九歌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亚当医生:“如果我再坦诚一些……不,完全坦诚,是不是就可以给他足够安全感,”他说着吸了吸鼻子,“让他……不再委屈了。”

“当两个人能够相互谅解、相互引导并且为对方做出一些改变的时候,我不认为和阿斯伯格患者交往还会存在什么障碍。”亚当医生笑起来,“我帮Weller做了十八年的心理辅导,你是第一个他想要在前面加上‘my’的人,他很幸运。”

“给我几分钟,让我哭一下。”楚九歌捂住眼睛,然后又有些释怀地笑了。他觉得应该是自己更幸运一些,遇到了比很好很好很好还要好的纪肇渊。他一想到纪肇渊为了迎合他为了了解他的心情做了多大的牺牲,他心里就酸涩混着欣慰,变成了一颗柠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