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朔云飞渡 四下里 7104 字 2022-08-24

北堂戎渡略一沉吟,好看的眉头轻轻一蹙,却是也不打算拐弯抹角了,干脆直接就说出来:“既然如此,那么,孤便对你直说了……”北堂戎渡目光灼灼看向牧倾萍,以手搭住栏杆:“孤与父亲已经定下人选,等再过几日,册封的旨意就会下来,这太子妃之位,便由你担任。”

周围尽是馥郁的花香,被春风一浸,越发有着浓艳的气息,此话一出,牧倾萍顿时怔住,清淡的容颜亦滞了一瞬,待看向北堂戎渡时,只见对方正朝着自己静静颔首,牧倾萍呆了一呆,下意识地脱口道:“……为什么?”但她刚说完这句话,却好象突然想明白了什么一般,低首轻轻抚摸着手腕上一只澄澈通透的玉镯,半晌,才轻轻一笑,淡然说道:“我明白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宋妃和谢妃那里,以后无论该弹压该还是平衡我都会做得稳当,你放心。”

北堂戎渡点一点头:“既然这样,孤先送你回去罢。”牧倾萍微微抚弄着鬓发:“不必了,我自己在这里坐一坐就好。”北堂戎渡闻言,便也不再多说,自己朝着寝宫方向回去了,牧倾萍目送着他的身影远去,不知道为什么,却恍惚把北堂戎渡的背影看作了那个人,一时间心下漫起一缕冰凉的酸楚之意,周围桃花开得如火如荼,一阵风吹来,花瓣零落似一阵血雨。

北堂尊越离开东宫回到大内,一时处理罢政事,晚间正准备去沐浴之际,却突然自窗外扑入一线小小的黑影,北堂尊越眉峰微微一动,几乎与此同时,右手倏然一探,那黑影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吸入了男人的掌心,原来却是一只黑色信鸽。

北堂尊越目光微敛,从那鸽子的脚爪上取下一个纸卷,待展开一看,却见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字:为兄今夜于淮湖处恭候大驾,二弟可敢前来一晤?

三百四十三.兄弟夜话

北堂尊越出手捉住了那只黑色的信鸽,一时间目光微敛,从那鸽子的脚爪上取下一个纸卷,待展开一看,却见纸条上只写着一行字:为兄今夜于淮湖处恭候大驾,二弟可敢前来一晤?

“……北堂陨,你好大的胆子。”北堂尊越看罢这寥寥一行字,顺手便将那纸条一揉,扔进旁边的痰盂当中,目光微微闪动了一下,其中满是幽幽的冷色,似是在思索着什么,须臾,北堂尊越忽然冷笑一声,取过放在一旁的外袍披上:“……朕倒要看看你究竟想玩什么花样。”

四月里,湖面之上烟水茫茫,月光如水,微波荡漾,此时虽已近深夜,周围却仍然不减热闹,桨声灯影里,烟波浩淼的水面时不时有画舫游船往来,伴随着笙歌燕语阵阵,酥媚入骨,说不尽地纸醉金迷,北堂尊越独自一人负手笔直地站在岸上,意态闲适,仿佛正是闲庭信步一般,身裹一袭紫袍,如水月光直落于身上,一时间整个人好似会发光一般,春夜里微爽的凉风淡淡拂面,吹动了北堂尊越身后如同夜色般深沉的漆黑披风,他微微环视四周,寻找着某个人影,他如今修为已入化境,四周的任何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眼睛,耳畔的每一丝动静都清晰无比,完全是洞察幽微。北堂尊越漆黑的眉头紧锁,眼中幽幽神采变化万千,此时正是半夜时分,黑色的穹空之中虽然有着淡淡的云丝流连其间,然而月光如水如银,却也并没有被遮掩住,依然洒落天地之间,柔和无比,北堂尊越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忽然间抬头望向天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杀戮渴血之意忽然就从骨子里猝不及防地泛了出来,强烈之极,又渐渐弥漫到了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微微兴奋了起来,不过很快这种情绪就被重新隐藏起来,北堂尊越原本杀机盎然的眼神徐徐转为平淡,他再次向四周扫视,却依然没有发现北堂陨的身影……一时北堂尊越头戴乌木冠,穿淡紫华服,负手而立,微微仰头,默默地在岸上等待着。

此时明月照在荡漾的水波之上,一条小舟轻巧快捷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在酒香粉腻之间穿行,舟上一个劲装汉子熟稔地驾着小舟破水逆行,船头处,一名身姿峻挺的男子负手立着,只见这人身上披着石青的披风,但在夜风的吹拂下,却露出里面银丝绣暗纹的白色锦衣,腰间锦带紧束,一身装束华贵非常,身后背着两柄古朴长剑,血红的剑穗迎风飘飘,形态气度之间有着一股说不出的闲雅风流之感,虽然只是静静负手而立,却隐隐令人生出高不可攀的感觉,此时夜风吹得此人的黑发微微舞动,若是远远看去,却有些乘风而去之态,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男人头上还戴着一顶斗笠,笠沿被压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容貌,不知长相究竟如何。

一时夜色依依,春风沉醉,那男子抬头仰望苍穹,一双沉凝幽暗的狭长眸子凝望着天上明月,眼中透出复杂的光芒,正是北堂陨,他并不担心北堂尊越不来赴约,毕竟他实在是太了解那个人了,以北堂尊越的性情,在接到飞鸽传书之后,今夜必会前来,想到很快就能够见到那个男人,北堂陨心下忽然就是一阵兴奋,又夹杂着一阵微微的迷惘,心神多少有些摇摆不定,其实现在想起来,在当初无遮堡之际就已经有了苗头,虽然只是淡淡的影子,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面对着北堂尊越逐渐长成、愈发有压迫力的面孔,有些话就好象塞在胸口缭绕不去,不但说不出来,甚至不知道究竟想说什么,只知道四十多年以来,任凭见过多少巧笑倩兮的美人,也从来没有哪个能够勾得起心底最深沉的欲.望,直到那日沈韩烟无心的一番话,才一语惊醒梦中人,令北堂陨突然醒悟:自己竟对视若死敌的北堂尊越动了心!

只是,北堂尊越不但是个男人,是自己的仇敌兼一母同胞的兄弟,而且还是性情暴烈高傲之极的男子,这不得不说是自己当真进退失据,竟然对这等悍勇男子起了念头,依照彼此过往的种种,根本就没有什么机会,可偏偏心里想的东西却不受控制……哪怕是二十年来竭尽平生之力也要复仇的渴望,心中早已发下的不死不休的毒誓,也掩盖不住那一点荒唐诡异的强烈念头,致使自己终于按捺不住,于昨夜风雨交加之际冒险潜入皇宫,暗中窥视北堂尊越。

一时间北堂陨思绪随水远去,心中百念芜杂,就在这时,北堂陨眼中突然闪过一缕精芒,幽深沉暗的双目在瞬间寒亮得如同夜空之中的冷星,璀璨夺目之极,隔水看去,只见岸上遥遥站着一个紫衣人影,北堂陨立于船头,运尽目力,便隐约看见了那张俊美无匹的脸孔,心中不禁顿时一热,刹那间升腾起一种久违的扭曲渴望,强烈得让他整个人都快微微颤抖起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岸上的北堂尊越心中若有所动,倏然睁开微眯的双眼,他运目远望,只见有船只来往穿梭的湖心处,一条小舟正朝着这边而来,一个头戴斗笠遮住面容的男子负手立在轻舟船头,衣着华丽,随着小舟渐渐临近,男人抬起手,将头上戴着的斗笠缓缓摘下,一张俊美的面孔随之便显露了出来,男人轮廓略显鲜明的俊逸面容上,带着淡淡的奇异微笑。

北堂陨缓缓摘去斗笠,正望见岸上北堂尊越那双幽深冰寒的凤目,北堂陨心中忽然没来由地一动,极力看去,只见前方岸上的北堂尊越一双泛着野兽般晶黄之色的眸子正冷冷盯着自己,长眉若剑,眉下仿佛有两团烈焰正在燃烧,让那双无情冷酷的眸子宛若冰火交融一般地散发出绚丽的色泽,就好象在炽烈的怒火下有无法解冻的寒冰,北堂陨黑鬓如漆,神色间淡淡无波,却有些神采飞扬的意味,毫不掩饰地望着北堂尊越的眼睛,却突然惊觉自己竟然在这一瞬间心神失守,顿时在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看向神色漠然的北堂尊越,眼中诡异炽热之色一闪而逝,而北堂尊越在蓦然抬头的一刻,北堂陨那短暂的失神并未瞒过他的眼睛,只不过在他眼中,这种奇怪的反应却变成了某种疯狂的体现,并没有引起北堂尊越的注意,他冷冷看着乘舟而来的北堂陨,即使面对着自己这个仇敌的时候,也仍然能够维持绝对的冷静。

此刻月色柔柔,一条颀长的人影就站立在船头上,北堂陨白衣胜雪,丰神如玉,哪里有一丝中年人的模样,整个人英姿勃发,就仿佛时光倒转,再次回到二十年前一般,他示意那驾舟的劲装汉子停下,英俊的面容上突地露出了粲然而异样的微笑,神态平静。一动不动,只朗声道:“二弟,这么多年了,你这性子却还是半点没变……你果然还是来了。”北堂陨淡然而平静地道,说完,眼中突然呈现出利剑一般的光芒,嘴角带笑,这不同于从前那般令人看了就觉得隐隐心寒的歇斯底里微笑,北堂陨此时的这丝微笑居然宛若初春时分的日光一般,几乎可以驱散种种阴霾,但其中也有着十分诡异的炽热,北堂尊越闻言,却蓦然发出一声轻哂,一双金色的眸子敛去了方才积蓄的杀意,变得清澈透净,就连一直负在身后的双手也缓缓松了下去,目光笔直地转向水面上的北堂陨,也放肆笑出来:“……北堂陨,你终于来了。”

“嗯,倒是让你久等了。”北堂陨的神态出奇地平静,气势如渊如潭,他忽然微微一偏头,船尾驾舟的汉子会意,立刻一摇木桨,令小船掉过头来,朝着一处方向驶去,北堂陨面上似笑非笑,下意识地抬手抚摸身后负着的两柄古剑,以貌似非常不经意的口吻,一字一句地缓缓问道:“……二弟,可要随为兄一同前去?”北堂尊越见状,突然狂笑:“……有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