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珏

临漪榭里安静了一瞬。

旋即,丫鬟仆妇们齐刷刷地跪下去,被这骤然袭来的匕首吓得胆战心惊。

夏清和的脸色也霎时变了。

她没想到谢长离会来。

他不该在衙署吗?

被匕首刺在脚前的惊吓尚未褪去,她迎上谢长离那两道沉厉如重剑的目光,竟无端有些腿脚发颤。

京城里曾有人说,谢长离俊眉修目,那双眼睛生得十分好看,里头藏的却是恶鬼,阴冷杀意涌出来的时候,吃人不吐骨头。

夏清和从前总是不信。

因她自遇见谢长离那日起,这男人便因姐姐的缘故,对夏家分外有耐心。哪怕手握重权刀刃舔血,对她们却颇宽厚,既不嫌弃她们家出身寻常,偶尔她不慎犯了错,也从未动容责罚。

但今日显然不同。

他那张脸阴沉冷厉,眉宇间尽是不悦。

夏清和心里骤然慌乱,缩着脖子嗫喏道:“见、见过谢统领。我跟母亲来拜访虞娘子,不知道……”她语无伦次地解释,腿肚子微微发颤,一双眼睛直往身后瞟,就差喊母亲救命了。

几步外,夏夫人仓皇赶来。

她方才躲在近处,放任女儿肆意胡言,为的就是静观其变。若女儿旗开得胜,她便假装毫不知情,若女儿应付不了虞氏,便可赶来救场。

谁知小妾室闷声不吭,谢长离却来了?

他不是出门去了吗?

心里猜疑不定,却也知这会儿大事不妙,匆忙赶到近前,行着礼打量谢长离的脸色。

瞧见他阴沉含怒,夏夫人心惊肉跳,忙板着脸朝夏清和道:“又是你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了是不是!”

她不敢在这节骨眼上招惹谢长离,只好往蓁蓁身上用工夫,放低了身段道:“虞娘子别生气,这孩子跟我一样,穷乡僻壤长大的,没多少见识,说话的时候也没个分寸。若她有言语不周的地方,我这里先替她赔个不是,还望虞娘子见谅。”

说着话,就要抚平衣袖行礼。

蓁蓁哪会真受她的礼?

遂轻轻侧身避开,垂眸道:“夏姑娘心直口快罢了,妾身漂泊之人,哪敢受夫人的礼。夫人折煞妾身了。”

谢长离听到“漂泊之人”几个字,再一瞧刻薄寻衅的夏清和,脸色愈发难看。

今日之事于他而言实属意外。

自相识以来,谢长离对夏家母女一向礼遇,非但助以屋舍银钱,还让林墨安排了仆从照顾起居。夏家母女也算知礼懂事,在外安分守己从不惹是非,每尝到了他跟前,夏夫人也是满口感激,做事十分客气恭敬。

他平素公事极忙,没多少空暇跟这对母女打交道,只吩咐了仆从,若夏家母女造访,当以贵客之礼相待,算是格外给面子。

谁知今日竟会撞见这一幕?

夏清和那般刁钻的做派与从前的印象大相径庭,而那些言辞刻薄之极,居心昭然若揭。

他皱着眉,没理会打圆场的夏夫人,只沉声道:“你方才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我……我……”夏清和嗫喏着不敢言语,只往母亲身后躲。

谢长离愈发不悦,“还不赔礼!”

夏清和被这声音惊得抬头,正对上他威冷的视线,吓得腿肚子一哆嗦,忍不住就跪在了地上,“方才是我言语无状,冒犯了虞娘子。”她六神无主,情知谢长离已动了怒,更不敢悖逆,只将一张脸涨得通红,咬牙道:“还望虞娘子大人不计小人过。”

说罢,跪伏在地,再不敢抬头去看谢长离的脸色。

旁边夏夫人见状,满脸尴尬。

须知夏家虽没什么出身,但自谢长离遇到夏清婉那一日起,便格外抬爱礼遇。似今日这般,她都出来打圆场了,却还被斥责,实在是前所未有的事。

她又是敬惧又是羞臊,想着母女俩几回都吃了闭门羹,好容易逮到机会却又被迫跪地赔礼,心中更是暗怒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