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病历卡上的名字是William YAN。

虽然有点敷衍,但姑且还够应付一时。

严子书要拜托对方帮忙,少不得指名道姓,嘱咐清楚不要给哪些人知道。

不过曾展鹏一听傅金池就挠着头,也苦着脸又诚实地说:“William啊,不是我不想帮到底,但你知道傅生那个人 我觉得这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啦。”

严子书在病床上笑道:“这样已经很感谢了。”

他当然知道,这欺瞒也只能顶一时半刻,曾展鹏也没办法生造一个正式身份出来。

但至少让严子书有了一段安安静静养伤、可以什么都不想的时间,已经值得感激。

严子书给曾家兄妹的理由是自己在东城得罪了人,他只能保证自己不是被通缉偷渡过来的。两人给予了信任。严子书那阵子整个人瘦得脱了形,精神也很差,曾展鹏不是特别能理解他的处境,但是看着有些同情。左右也没有更好的主意,最后还是尊重了他自己的意思。

乃至严子书在这边住院的花销,也是靠曾展鹏帮他从国外的账户转来一笔钱应急。

国外银行总归更加难查,希望不管傅金池还是谁,手没伸得那么长,至少晚一点再发现。

那段时间,他都很难解读自己的心态。好肯定是谈不上好。人只要一上了病床,总意味着要放弃点自尊的,做各种检查,插拔各种管子,在护士和护工面前,隐私真的什么都不算。

自己什么都做不了,一切只能靠别人,但也因此,他对曾佩蓉和曾展鹏这个情是欠大了。

曾展鹏虽然解决了燃眉之急,但很快被老爹逼着上进,派遣到内地分公司去拓展业务。

因此之后来得更多的倒是曾佩蓉。

跟去年刚认识的时候比,曾佩蓉已经念了大学,把小女孩儿的稚气感脱去很多。

原本严子书是万没想劳动她的。他多少有点大男子主义在身上,就算再落魄,怎么可能向年轻小姑娘开这个口。未料,曾佩蓉行事比他所想更成熟。她是基督徒,在自己教会有熟悉的同工队伍。得知曾佩蓉的朋友孤身在港城,还有同工出于好心,自发组织轮流来照顾他。

那阵子要不是身体原因起不来床,严子书可能得天天忙着给人鞠躬道谢。

这些大大小小善意还是支撑着他度过了比较艰难的时候。

但港城的医院收费高昂,后来严子书出院,当时已经相处得比较熟悉的一些同工,便给他介绍了位于这座石鼓岛上的疗养院,还帮忙进行联络,一住就住到现在。

岛上生活节奏缓慢,远离繁华喧嚣,不失为养心养身的好地方。曾佩蓉仍和他保持联系,刚刚还给严子书发来消息,说过两天要到石鼓岛上的修道院参加退修会,到时候可以见面。

严子书微笑着回复说:太好了,很期待。

他从沙滩上往回走时,太阳也开始往上走,薄雾散去,海色清蓝。远处漂浮着不少渔船,在海面上划出条条白线,这里不管何时何地的风景,似乎加个画框都可直接挂起。

像石鼓岛这样的离岛,在港城本岛之外还有不少。一座座像小钻石似的点缀在海上,往来通行全靠渡轮,没有船进不来也出不去,很多时候,都有种被现代社会遗忘的感觉。

严子书在岛上待久了,安全感也起来了,有时甚至觉得自己多虑。可能他也早就被人遗忘了。

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生活哪该有那么多痛心伤臆的戏码,不如平平淡淡地相忘于江湖。

六十四、

曾佩蓉提及的修道院,是在半山腰上矗立的那所圣约翰修道院,已经有一百多年的历史。

港城多山,许多建筑都这样依山而建,恢弘足矣,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要爬上去就格外耗费体力,严子书住的疗养院在山脚下,中间隔着一段距离,他沿小路慢吞吞地往上。

曾佩蓉她们团契要在这里待上两天一夜,严子书受她所托,去找负责人沟通住宿事项。

里头有个小礼拜堂,是对外开放的,严子书回来的时候,进去坐了一会儿,没人拦他。

此前他经由曾佩蓉带着,来这里参观过,还结识了二三态度友善的传道人和工作人员。

他得到一张访客通行证,之后自己有时也过来转转。

毕竟人是需要社交的动物,独自待着也是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