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不知黑熊是谁,叫什么,只通过这几天的接触,认得是文彪的左膀右臂之一。

但实则,这种早年真的杀过人见过血的恶徒,发起狠来,严子书委实很难是他对手。

何况黑熊手里还有武器。很快,便令他左支右绌,落了下风。

一声吃痛的闷哼,是黑熊发出的,情急之下,严子书用房间里带出来的叉子捅进他肩膀。

枪支脱手,黑熊却如受伤发狂的野兽,竟又从绑腿上摸出把雪亮的匕首。

匕首磨得极快,利刃没入柔软血肉,几乎没受到任何阻滞。

*

在几乎分不清白天还是夜晚的大雨之下,所有人都是狼狈至极,傅金池也没好到哪去。

即便视网膜上只映到一闪而过的影子,他还是凭直觉认出来,是严子书在上面。

直到这一刻,他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才体会到对方曾经历过的那种恐惧。

不安像冰冷的毒蛇一样缠住了傅金池的心脏。

顾不得其他,傅金池拔足狂奔。其实已经有两个便衣来到观景台背面,正试图爬维修梯,傅金池都不知自己怎么将人扯开,靠着肾上腺素爆发的能量,奋尽全力地往上攀登。

他上来的时候,还抱着一丝侥幸,想着还来得及。

但就是晚了。

傅金池翻进了观景平台,严子书躺在地上,勉强把自己翻过来。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把外套扔了,但衬衫外面还有黑色的马甲,所以一开始都没意识到,自己腹部的衣服已经被血染透。

甚至没怎么来得及感觉到疼,或者感到恐惧,只觉得刀身很冰凉。

直到大雨混着血水,才渐渐成了一条血溪,潺潺流到身下。

但在地板上也存不住,很快又被稀释成淡淡的红。

血液、体温和力气都在一起流失。

黑熊毫不留情地捅了他好几刀,直到听到身后的响动才丢开手。看清来人,他立刻弯腰捡起不远处的枪,重新对准傅金池,嘴里大吼着什么,只是在暴雨中显得含混不清。

为了防止背后偷袭,他留意着位置,紧紧靠着栏杆,背后是漆黑无垠的海面。

傅金池的喉咙已经梗塞了,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想说“住手”,一开口,泪水已弥漫眼眶。

严子书微微侧着头,朝着他的方向,右手搭在身上,指缝一片鲜红,不知还有没有意识。

其实是有的。

黑熊并不想拖延,要弄死的人就在眼前,已经没有了其他障碍,赶紧打死算完。

他抹了把脸,擦去遮挡视线的雨水,食指扣在了扳机上。

甲板上的众人听到了第二声枪响。

这一枪却再次打偏了,严子书勒住了黑熊的脖子。

黑熊万没想到他还能起来。事实上,他仅剩的体力和积蓄起来的力气,也只够这么一下偷袭,远远制伏不了敌人。但毕竟是个成年男人的体格,而且幸运的是,或者不幸的是,观景台上的栏杆并不高,地面又十分湿滑,黑熊猝不及防,上半身坠了一个人的重量,于是两人一起翻了过去。

背后没有任何保护,只有波涛汹涌的海面。

傅金池目眦尽裂。在他眼里,一切像按下了慢放按钮。

复仇的快意刚刚填满胸膛,就被浇得彻底覆灭。像有只无形的斧将他的灵魂劈开,一半灵魂被硬生生打散了,而另一半姑且 惶地留在体内,用以驱动着他,向对面踉踉跄跄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