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乘电梯上楼时,严子书盯着金属门腹诽,何必呢,何必这么有仪式感。

他打开家门,脱了大衣,换了拖鞋,在沙发上坐下,却不期然又想起对方坐在这儿,蛊惑似的,“我会对你很好的”。

仔细想想,也不是假话,只是傅金池的好,何其收放自如,在他愿意时候可以很丰沛,在他不愿意的时候,又随时可以根据个人意愿,把水龙头紧紧拧上,一滴也不浪费。

严子书在沙发上躺了下来,轻轻叹了口气。

翌日清晨,他醒来才发现,自己在沙发上和衣睡着了,没有感冒,可算是幸事一件。

他眼中有些酸涩的痛苦。但情绪里他掺杂了许多的伤春悲秋,行动上,却没有躺着什么都不干的闲工夫。严子书对照剧情进度,认为自己虽然是提前下线了,依然还有很多事要做。

手机里有很多消息,有些人来和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他没有回复。

邮箱里有一封措辞冷漠严厉的公司函件,是正式通知他暂停一切职位,让他等待审计组调查,近期内不要离开本市的公文。然后上面还有一封邮件,是信息部发来的,告诉他账号的办公权限大半被关闭,暂时只剩浏览功能的通知。全都很公事公办。

这提醒了严子书,既然这套公寓也是公司福利,之后搞不好也要搬出去,早做准备为好。

之后,有人联系他过他几次,要他回去配合审计工作。

严子书便依言回去谈了几次话。

其实严格来说,严子书没有真正泄露公司商业机密。他当时给傅金池的只是一串假数字,因此也没有导致恶性结果 在道义上显得说不过去,但法律上确实没有问题。

至于技术标中存在资质漏洞,实际上属于英瀚本身的缺陷,且不说是傅金池自己发现的,合理利用投诉,退一步讲,就算真的严子书曾将其告知公司某个董事,也构不成追责条件。

只是傅为山在傅金池的诱导下,俨然坚信严子书不可能只做过这些。

怀疑的种子已长成参天大树,遮蔽了他的眼目,看什么都是疑神疑鬼。

严子书知道傅为山迁怒,但就算他为自己辩解,这时节大概也没什么用。而且他其实也真的不在乎傅为山的信任了,与其这么拖着,不如索性被开除更干脆一些。

但显然,傅金池的心胸也没那么大度。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严子书的欺骗,他就像猫逗老鼠一样,今天放一点烟幕弹,明天放一点烟幕弹,不断挑逗傅为山怀疑的神经,让他连离职都没办法痛快地离。

傅金池在断绝了情人关系后,也取消了对他的心慈手软,渐渐展现出无情的面貌来。

因此严子书又一次回公司配合谈话,在洗手间再次遇到傅金池时,内心已经麻木无感了。

洗手间原本是空的,他洗了把脸,再一抬头,便有个人推门进来。

“严总助。”傅金池似笑非笑,“又来配合调查?”

严子书用手帕擦了脸,戴上眼镜:“您又爆了我什么料?”

傅金池回身把门锁上了,严子书瞥了他一眼,没有动。

然后他听到傅金池说:“我最近是有个有意思的新发现。你明明收入不低,没买房,不养车,不炒股,不赌博,也没什么家人要养,个人账户上却没有多少钱啊。”

严子书瞳孔收缩了一下。

傅金池继续道:“因为你把资产一笔一笔都转到国外去了,不仅如此,你还一直在暗暗以‘严新’的名义,制造一些活动轨迹。你说我要不要去建议我弟弟,查查‘严新’是谁?”

严子书收回目光,放到洗手盆上,一时也没有好的解释。

“严新”么,是他给自己准备的用来金蝉脱壳的新身份。

当初他想要摆脱命运,又怕自己将来遇到意外成了黑户,因此才捏造了这样一个东南亚华侨的身份,并指定其为自己的遗产继承人。严子书没想到这一点也被傅金池挖出来。

这身份不值什么,只是这样一来,之前那么大功夫都白费了,反倒佐证了“犯罪意图”。

毕竟普通人好好的谁会准备着跑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