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将手落到我身上,面容诚挚:“我怎会敷衍你,只是点穴虽有用,却不如解穴更重要。现下是我点了你的穴,若是旁人,难道还会等你醒来么?我现在教你冲穴之法,你每日练习,何时在我点中穴道后立刻冲开便算大成了。”

他这回终于认真下来,教了我运转内功冲穴的法门。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么多门道,我上回被他点穴,就是感觉哪条经脉不通,然后就聚积内力像束水冲沙一样冲过去;而他教我的法子却是融合堵在经络之中的内力,虽是技巧不易练成,可既不伤经脉,效率也比我那法子高。

我正在心底揣测他到底是哪一派的高人,他的手指已点上了昨天那穴道,点了穴后才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好生练习,别辜负我这般苦心教你。”

他真想让我练习,怎么不点些正常的穴道,让我能清醒着练冲穴的?我都睡着了,哪还能控制内力冲穴,这简直就是成心不让我练!

又练了两三天,解穴功夫也不好说学没学会,我坐着睡觉的功力倒是见了涨。再醒来时,太阳也离着地面更远了些,我却是侧着身子倚在肖竹身上,下巴被什么东西扫得痒丝丝地,不及睁眼便伸手抓了过去,准确地把一张纸抓在了手中。

肖竹微笑着低下头蹭了蹭我头顶,将纸拿了回去,扶在我腰间的手又紧了紧,轻声说道:“有位朋友方才飞鸽传书给我,说是家中有喜事,想叫我过去观礼。我算了算,大约要在那儿停个六七天,你若不急着去峨眉,能否陪我走一趟?”

婚礼这么大的事,肖竹是肯定要去的。没有他当导游,我别说走到四川,就是找着下个镇子都有难度,还是跟他走一趟吧。只有一个礼拜,也耽误得起。

答应了之后我才觉着这事有些不对,因为那天入夜时我们就抵达了他那位朋友的山庄。到了那座“毓贤山庄”门口,就有一群下人列队相迎,自庄主以下,他的手下和三个儿子都亲自到门外迎接,那位庄主见了肖竹就把臂带他进庄,口中还客套不已:“肖贤弟能亲身前来,舍下真是蓬壁生辉。这位是肖贤弟的部下还是弟子?果然是灵秀剔透、资质非凡,前途不可限量。”

我跟在肖竹身后,正和毓贤山庄的大少爷楚回风寒暄着,听见庄主在那儿夸我,忙抬手客套了一句:“庄主谬赞,我和肖大哥也是相识不久……”

肖竹便转过身来将我拉到前头,一手按着我的肩头向那个楚庄主介绍道:“湛儿以后自是要跟着我的。他天资极佳,来日定有前程,楚兄切莫因他年小便看低了他。”

我觉着比起跟着这种正当职业都没有的江湖人,还是自己开个侦探事务所比较好。不过他可能也就这么一说,何必当面反驳呢?我也没说话,就让他们这么误会了下去,跟着众人一起进到内院。

这么晚了他们家还排着筵席,看来早已知道今天肖竹要来,准备好了迎接他。我跟着吃了一顿从未尝过的美味大餐,晚上在宽敞的浴池里洗了个澡,到了睡觉时却不知是主人安排有误还是故意的,我还是和肖竹在一间客房。

他见到我进门时似乎也有些讶异,下意识地把桌上摊着的几张纸向怀里收了一收。我也不好探问他的隐私,装作没看见就往床那边走,一面擦着头一面说:“晚上喝了两杯酒,头有点晕。你忙你的,我先睡了。”

他也装出一副坦然模样,回头向我笑了一笑:“睡吧,我也马上就睡了。”

也不知他手里那些是什么东西,说不准这两天他点我的睡穴,就是为了弄这些见不得人的东西。啧,他又不是国家主席,当别人那么在乎他么?神神秘秘的,有什么用,就是他请我看我都不稀罕看。

我已睡了一白天,不靠点穴当真睡不下去了,又怕肖竹心中不宁,只得放缓呼吸,装作睡着了的模样躺着。过了许久,才听他收起桌上纸笔,房间外又响起了鸟类扑楞翅榜的声音,从远到近直透入房中。他不知折腾着什么,过了许久才把那鸟送走,然后关上窗户,闭锁房门,坐到床边宽衣解带。

到这时我才想起来,这房间不是我们住客栈时那样的里外间,而是只有这么一张床。我躺下时又大咧咧地占了当中,他一会儿上来肯定是要挪动我的,我是装睡好还是装着叫他闹醒了好?

没等我纠结出结果来,房中便响起一道风声,桌上蜡烛叫他隔空打灭,我眼前一时暗了下来。再下一刻肖竹已经掀开被子躺到了床上,半个身子都不客气地压到了我身上。他稍一低头,鼻尖就顶到了我颧骨下面,轻嗅了几下,忽然低低笑了两声,说了句:“3.14159……”

第14章 两个肖竹

转天肖竹早早地就起了床,等人没影子了,我才顶着两个黑眼圈起来洗漱。这一晚上叫他压得连气都喘不匀了,也没怎么睡着——这人真黑啊,我不就是没注意占了他的地方嘛,他也不能拿我就当床睡吧?

起床后我就在房里吃了点东西,然后就觉着精力重新旺盛起来,想出门溜达溜达。我这么个青春活泼的年轻人不能一天到晚关院子里耗着,总得出门放放风,可找不着带路的……大不了不往远处走,记着点院名,差不多了就往回走呗。

我在客院门口认真看了看牌子,叫听松院,比我家那鹡鸰院、鸺鹠院什么的一溜鸟名可有意境多了。院里那五株老松也是枝干嶙峋、虬劲古怪、阴风惨惨、鬼气森森,让人不禁想起《世说新语》上一句妙诗:“张屋下陈尸,袁山间出殡。”

看风水就是个出命案的地方,只要肖竹不拦着我,这回无论是情杀还是仇杀还是变态杀人事件,我一定都能解开,让“真相只有一个”的名言重现世间!

最后看了一眼听松院的招牌,我就顺着院墙开始遛弯。山庄中小桥流水,回廊屈曲,虽然在汉中,建筑风格倒像是苏州园林那样精致曲折,外加占地大了数倍。顺着墙不知怎么就走进了一道回廓之后,我遗憾地发现,好像是不知道刚才是从哪转过来的了。再往回走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趟回廊,身陷在怪石花丛之间,忽然听到了水声——

对,刚才我就路过了一片小溪,顺着水声应该能找着回去的路!侧耳细听了一阵,我终于确定了溪流的真正位置,从一道游廊里横穿过去,绕过一片假山,便看到……其实是隐隐约约先听到有一丝稍高了些的呻吟声,然后目光不受控制地往那儿看时,就看见了一角艳粉色肚兜搭在菊花枝头。

以我名侦探的眼力和推理能力保证,我是撞见了XX现场。

一般情况下,我应当立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扭头离开现场。可是回头能回到什么地方我已经不知道了,只有那道水声传来处才是我回客院的唯一线索。

……只盼着他们早点完事,别发现我吧!

我果断地蹲了下去,借着周围花草掩饰身形,慢慢移动到一片假山中,尽力不发出声音打扰那两人。不过我看他们俩也快完事了,声音一声比一声大,还夹杂着“那老头儿能让你这么爽吗?”“他怎么比得上你”之类特殊的调情用语……真特殊,特殊到最后他们竟开始讨论起了怎么除掉那老头儿和他那三个儿子。

哪怕不是我这样的名侦探,听到这么有针对性的对话也能推导出,他们要杀害的,就是毓贤山庄的主人楚庄主,和他儿子……我昨天好像还听他大儿子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来着……管他的,用楚一、楚二和楚三来代称更容易记。

可惜他们说得并不多,只是约略提了要趁着楚一的婚礼除去这一家子,至于犯罪手法倒没说太具体。这样没凭没据的我也抓不了他们,就是抓了,到时候人家抵死不认,说不定还要反咬我一口,说我诬陷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