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这要是还能继续下去就有鬼了。虽然重新开了宴,但姜姜能感觉到席间探究的目光。
众人没了心思,匆匆吃了几口便顺理成章地散了席。
和陆长策并肩下了楼,姜姜对刚刚的事颇为愧疚。
“那个,对不起,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说我们俩——”
陆长策欲言又止:“没关系,我不在意,你……”
“我什么?”姜姜停在大堂中央,不解回望。
陆长策沉默了一阵子,闷声道:“也不是第一次了,下次,你还可以更依赖我一些。”
姜姜觉得很不对劲,前世,她可是曾经亲耳听过陆长策说不喜欢她的!
眼下好像不是她的错觉,从她穿越回来起,陆长策就像是变了个人,更稳重更冷僻暂且不提,对她的保护欲好像也变得莫名强烈了不少。
听说老侯爷前些年已经去世了,姜姜也不好随便打探人家的家事。
要不哪天还是找个机会旁侧敲击一下吧?
姜姜想,要知道从前的陆长策,就是个冷悍的愣头青。
这也不是第一次她为了陆长策顶撞谢璋了。
谢璋或许不讨厌陆长策,他曾经为定远侯府一案四处奔走。
拒马关六万条冤魂得以沉冤昭雪,也是在他的推动下一力促成的。这一点姜姜不知道,但姜姜知道,谢璋他很不喜欢她与陆长策走得近。
因为从少年时起,他发自内心地就认为,她和陆长策在一起就是大脑发昏,就是不理智,就是莽撞冲动。
她还记得前世在成靖伯府的那一次。
那是她第一次看到谢璋这么生她和陆长策的气。
……
前世。
和现代相比,古代的日常娱乐方式简直乏味透顶,尤其是士大夫家庭,不过是踏青宴、赏梅宴、赏菊宴接连萝卜蹲。
可没办法,这是官宦世家之间必要的社交活动,想躲都躲不掉。
这一次,姜姜也刻意没有躲。
虽然她昨天她的暗恋才惨痛夭折,一直到半夜三点,姜姜都没睡着,翻来覆去脑子里就是谢璋冰冷的嗓音。
“我就算不娶她,这辈子,也绝不可能娶你。”
她躲在被子里小声地抽着鼻子,不敢惊动睡在脚踏上的立冬。
秉承着人道主义精神,平常她死活都肯不让立冬她们睡脚踏,但昨天立冬被她满身的伤吓了一跳,姜姜拗不过她,也没心情再拗下去。
黑夜像一头巨兽,吞噬了她断断续续的呜咽,舔干净了她脸上的泪痕。姜姜哭累了,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到五点钟,她就被立冬喊醒了。
早上,立冬又被她萎靡的精神状态吓了一跳,拿着衣服犹豫了半天,“要不,赏花宴咱们今日还是别去了吧。”
“不。”姜姜从床上跳下来,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去。”
本来就在谢璋面前就已经够跌份儿了,她至少要表现得、她不在意,好像这样就能挽回她本来就为数不多的自尊。
没办法,洗脸打扮,立冬给她换上前几个月刚裁好的春衣。
姜姜穿着件红花窄袖短襦和青色罗裙,鲜嫩可爱,立冬一直在夸。
收拾妥当之后,五娘子谢宜蹬蹬蹬兴高采烈地跑来找她。
和谢宜走出府门的时候,谢珏、谢璋、谢玖已经在马车前候着了,少年们伫立在春风里,俊秀风流。
姜姜就算不想看还是一眼就看到谢璋。明明一晚上没见,他好像更消瘦了。
面有倦容和眼下的黑眼圈,几乎使人第一眼就能判断出,他没有睡好。
这并不是适合相亲的模样。
谢璋的反应极为敏锐,几乎在她看他的下一秒,他就回望了过来。
姜姜心里空了一下,下意识移开了视线,等意识到自己应该回看过去的时候,谢璋也已经收回了目光。
她和谢宜爬上马车,谢宜顺手递给她一根她偷偷夹带的玉米。
啃着玉米,谢宜脸上难掩好奇,“听说今天孟家的娘子也要来呢,不知道长什么样。”
谢宜明显也是听说了谢璋要相亲这件事儿。姜姜不知道怎么接茬,只好闷着头一门心思地啃玉米,没一会儿功夫,马车就停了下来。
这回赏花宴是由成靖伯府主持操办,设在成靖伯一处庄子里。
回廊楼阁,群花错落,藤蔓低垂间一带清溪流淌,的确颇有一番野趣。
一众小的被三房的薛伯母领着,一一见过伯夫人等各家长辈们。
寒暄了几句,没多时,就来到了孟家人面前。
这是姜姜第一次见到孟静蕤,跟随在孟夫人身侧,个儿高腿长,明眸皓齿,肌似白雪,明艳生辉,举止落落大方。
就连姜姜第一眼也忍不住屏住呼吸了:大美人啊!!
她下意识看谢璋的反应,看到谢璋也平静地望着孟静蕤,心里一堵。
平常说得这么大义凛然,实际上不也是个男人,一个喜欢看美女的普通男人?姜姜忍了忍,没忍住,鄙夷地瞪了他一眼。
没想到就在这时,谢璋竟然如有所察般地抬起了眼。
她的视线就正好和他乌黑的眼隔空撞了个正着。
姜姜喉口一滞,虽然很丢脸,但触及到谢璋的视线时,她眼眶还是不由自主地一酸,忙故作平静地迅速收回了视线。
然后便听到了薛伯母和孟夫人你来往我,言笑晏晏。
孟静蕤看到谢璋也怔了怔,别的不说,谢璋这张清丽的脸的确足有十足的欺骗性,凤眼清澈冷酷。
俏中带着点儿煞气,带着点儿傲,带着点儿刺,这种又美又a的气势确实在少年间独树一帜。
陆长策太冷悍,谢珏之辈又太温柔,少年时的谢璋的确很讨女孩子喜欢。
姜姜隐约听到谢璋又在笑了,清润的嗓音含着点儿笑意,像是玉泉流泻,叮咚作响,叩人心门。
孟夫人道:“这便是九郎,果然生得标致极了!”
孟夫人好像对谢璋很满意,又笑说:“听闻九郎天资聪颖,博涉经传,可惜我们家那两个混世魔王,一天到晚就晓得舞枪弄棒的。”
谢璋笑说:“大丈夫当慷慨磊落,投身军戎,为国尽忠效力。璋不过略通几个字,手无缚鸡之力,又怎敢与两位孟郎君相比。”
孟夫人被夸得更高兴,“听说你前段时日病了?怎么样了?可好些了。”
谢璋道:“身子这些日子确已好了不少了。孟公高节,为国守疆,勋绩斐然。夫人一家福泽深厚,天下共知。有夫人的关心,相信不日就能痊愈。”
这个官腔打得简直让姜姜目瞪口呆,五体投地,甘拜下风。
孟夫人被吹捧地通体舒泰,简直快要飘起来了。
这么会说话,这是对人家孟娘子一见钟情了,卯足了劲儿讨丈母娘的欢心呢?姜姜脚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地,在地上画着圈圈,酸溜溜地想。
又过了一会儿,两家家长便笑着找了个由头,让谢璋带着孟静蕤去转转。
道是孟静蕤第一次来,不太熟悉环境。
这种情况下,姜姜也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只好和谢宜一起说话,嘀嘀咕咕的,时不时配合着肢体语言,脆生生地笑成一团。
像是在用实际行动表达自己的不在意。看啊看啊,我一点都不在乎表白失败,你在我心中根本没有那么重要。
又好像是和从前很多次一样,用叛逆来吸引谢璋的注意。
渐渐地,姜姜自己也不清楚,她到底是真的倔强乖张,还是为了谢璋才表现得那么叛逆。
因为长兄如父,每一次,谢璋都会冷着脸管教她。
说说笑笑间,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她。
“阿姜?”
“阿姜?”
谢宜忙推了她一把,小声道:“姜姜,大家喊你呢。”
“啊?”姜姜后知后觉地抬起眼,对上众人的视线。
都看着她做什么?不是谢璋和孟静蕤在相亲吗?关她什么事儿?
薛伯母笑着朝她招招手,冲着谢璋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老闷在家里也不好,也同你九哥哥一块儿去吧。”
姜姜看了眼垂袖静静站着的谢璋,又看了眼孟静蕤。
孟静蕤冲她微微一笑,就是笑意未达眼底,隐约可见淡淡的勉强和不快。
隔了一会儿姜姜才反应过来,这好像是在拿她当工具人?
虽然双方家长过了明路了,但孤男寡女的到底还是不好,带着她个“小尾巴”就没多大问题了,总要有个第三方在场的。
果不其然,薛伯母拉着她小声笑道:“待会儿机灵点儿知道不?”
就是,要有个电灯泡的自知之明,把握好电灯泡的责任,努力为这一对的相亲相爱发光发热。
姜姜觉得薛伯母可能想岔了,谢璋应该不乐意她这个电灯泡在场。
而孟静蕤,姜姜也隐约能感觉出她淡淡的勉强,这勉强姜姜在很多世家少女身上都见到过,她先“失心疯”后落水,风评的确算不上好。
她这个电灯泡前脚才跟谢璋表白,后脚又要横亘入他和孟静蕤的相亲之间,光是想想,姜姜都替谢璋感到窒息。
果不其然,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她明显感到了谢璋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唇线抿直,冷冷地站着。
姜姜想:像是她多乐意跟着一样,她还不乐意呢。
这话当着薛伯母和大家伙的面不好讲清楚。姜姜决定先答应下来,到时候再甩了他们两个,权当给他俩制造二人世界。
于是,她乖乖地跟着两个人出去,乖乖地跟在两人身后。
他俩说话,她赏花,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花上,姜姜努力盯着不远处的牡丹看。
别说,这牡丹还真好看,富丽雍容。
可能在场众人里,认真在赏花的就她一个了。
摸了半路鱼觉得差不多了,姜姜这才装作看入迷的模样,渐渐和他俩拉开几丈远的距离。
眼看着两人身影拐过弯,姜姜火速闪入假山间,轻轻松了口气。
任务完成!
正因为知道自己还喜欢谢璋,她才不上赶着找虐呢。谢璋和孟静蕤演古言小甜饼,她自己一个人演虐恋情深?
一路走走停停,远处传来说话声儿,姜姜听着听着觉得耳熟,脚步一顿,面露迟疑。
……怎么好像说得是她来着?
“真的?”一个女声讶然道。
另一个女声道:“要我说,还真是小地方上来的。”
“为了嫁人还真是不择手段,连落水这样的法子都能想出来。”
“不是说她得过失心疯吗?”
“正因为得了失心疯,这才要急着嫁出去。”
又觉得不够,甚至还把她的穿着打扮从头到尾批评了一遍,无非是觉得过时,眼光差,穿着丑。
这简直就是睁眼说瞎话,姜姜也动气了,气得眼前发昏。
两个人一无所觉地一边说,一边往她的方向走来。
姜姜一路往后退,给自己留下思考的时间。
比如说要不要跳出来给她俩来个惊喜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