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府退亲

或许是因为一连几个昼夜连轴转的缘故,谢璋抬起眼,神情并不算多温和:“你来作什么?”

孟静蕤:“我给你准备了药膳。”

谢璋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食盒,很快又低下头,“麻烦你,就放在那儿吧。我说过下次不必再送了,府上有人准备,无需你再劳神。”

说话的间隙,又掏出手帕抵在唇下咳嗽了几声,纤长的眼睫垂落下来,竟像是把她这个大活人生生忘记了一般。

孟静蕤兀自坐了片刻,忽然道:“谢璋,你是不是没把我当个活人?”

谢璋抬起眼,很平静地看她,“你有什么想法?”

这语气活像是还在朝堂上征求同僚的建议。

不等谢璋开口,孟静蕤自嘲般地笑了笑,“谢璋,你有正眼看过我吗?”

她举起手,示意谢璋,“你可看到我今日戴了新的镯子?为了来见你我还特地换了身新衣裳。”

“对,你看不见。”孟静蕤一笑,“那天你在蕙兰芳分明也看到了,他们有多轻慢于我,你也视若不见。”

“所以呢?”似乎觉得这个话题毫无进行下去的必要,谢璋又低下了头,淡淡道,“你要我像话本里说的那样?自道是当朝首辅?要当场买下这间铺子?或要我命那老板有多远滚多远?让他为对你的怠慢付出代价?”

孟静蕤呼吸一滞,她无法否认谢璋的说法,她甚至不能指责他说得不对,因为在心底她深知在蕙兰芳里无理取闹的那个人是她。

她就是故意的,就像是只能靠大喊大叫来吸引大人注意的孩子。

“谢璋,”孟静蕤忽然感到一阵无力,甚至是一阵绝望。“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人是木胎泥塑吗?”

其实孟甫才并不好看她同谢璋在一起,一者是他看着就一副不久于人世的模样,二者他为官酷烈,不是良配。

是她不服输,她一路顺风顺水,只在他面前栽过跟斗。

她想要征服这个男人。

寻常人得这一身病,或许早就便自怨自艾,自卑自怯。可谢璋不一样,他好像要蔑视上天造就的不公,冷眼众人或同情或轻视的目光,他病得越重,他就越冷傲。

这样的人就像是冰天雪地,悬崖峭壁间的梅花,破土惊石,傲霜凌风,你强我愈强。

不是没有人妄图攀折过他。

孟静蕤还记得,谢璋那位表妹曾经执着地追求过他,做了那第一个人。

孟静蕤见证了她的失败,当时,她不可不谓庆幸的。

她甚至还以旁观者清醒的优越,同情、怜悯那个女孩。

卫姜的失败,似乎印证了这一个事实,她或许才是那个命定的摘花人。

在她和谢璋定亲之前,谢璋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他曾经很客气有礼地说:“孟娘子,我们不合适。”

孟静蕤不在乎。

谢璋搭下眼帘:“我不是个好丈夫,也履行不了你想要的夫妻义务。”

孟静蕤还是不在乎。

谢璋又道:“我会比你早死,这用不了几年。”

孟静蕤道:“那我就找大夫给你治病。”

谢璋的眼神没有感动,很清澈平静。

眼里透露出来的意思是,他给不起她想要的东西,现在不会给,将来,也永远没有给的意思。

谢璋冷硬得就像块冰,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温暖早晚都能捂化这块冰,可现在,她非但没捂化谢璋,反倒自己身上的心火都一点一点暗淡了下来,感到心寒。

孟静蕤:“我真的很好奇,你这人是木胎泥塑吗?”

无处宣泄的绝望令她想要歇斯底里的尖叫:“你难道都不会失控吗?”

“你难道就能永远这么冷静?!”

谢璋没有搭腔,但他似乎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一切,他依然出离得冷静,只是眼里透出一种奇异的同情和微歉。

“时间不早了,”谢璋感到抱歉,“我送你回府。”

只不过这同情对孟静蕤来说,更近似于置身事外的冷淡,无法感同身受,只能聊表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