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官府发放盐引由哪些商户购得、商户又是否依律缴税、缴多少盐税等等,均属盐务,便是你父职内之事。”

林黛玉虽不知“盐引”为何物,但大致听懂了,只不明姑妈何意,却听姑妈还在讲,“此事虽一环扣一环,清晰明了,但其中门门道道却极多,

如商人逐利,何止一家想营盐,可盐引量又有定数,怎办?唯有行贿,让官府超发盐引,你父亲行监察之职,故此,行贿索贿之官商便要忌惮你父亲;

又如盐税银,此乃巨数,不防有人眼热,从中扒拉一二,你父受天子命收缴盐税,若有人贪污,便有你父之过;

再如私盐,贩私盐者屡禁不止,可盐场官营,这些人的盐又从何处来,固有私造者,可属少数,其余多从官营场中得来,其中又涉官商勾结,你父要革私盐,又触这些人之利……”

“姑妈!”林黛玉惊呼出声,紧紧抓着姑妈的手,面色惶恐,如姑妈所述,父亲岂不处处危险?!

“别急,”贾林氏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你父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必有安身立命又坚守其职的双全之法,黛玉毋需忧心。”

林黛玉一听,方稍定心神。

贾林氏接回话头,“固然危险,但反之,你父之权之势,”还有其中之利,“黛玉可有看到?”

林黛玉纤睫颤颤,陷入沉思,如姑妈所言,江南官场中涉盐官吏、商户多受制于父亲,甚至有求于父亲,换言之,父亲在江南权大势大。

“不止如此,天下之大,官员无数,却只六位巡盐御史,非圣上心腹不能任之,可见你父简在帝心,圣眷正隆,现虽居四品,前途却不可限量,非是那等空袭爵食禄的庸碌之辈可比。”

林黛玉愣愣望着姑妈别有深意的眼睛,这是说舅舅们......

“姑太太......”便是悄声匿在一旁的王嬷嬷也惊叹。

她恍惚想起太太未病之前,家里的帖子从未断过:春日赏花、夏日踏青、秋里登高、冬里观雪......且太太去到哪家皆是座上宾,原是这个缘故。

可照姑太太这般说,这国公府岂不是比不得林家?可事实......王嬷嬷惶惶,面带犹疑。

贾林氏见这主仆二人神态便了然,接着说道,“有此父亲,便是你该依仗的最大底气,可打眼一瞧,谁能看出来?”她眼睛顺着屋子,从里到外一扫。

林黛玉只跟着姑妈,眼神在屋中陈设上一一驻足。

此中一应摆件器物,皆来自外祖母及府中,她的私物不多,俱是清雅内秀之物,与府中的华贵富丽格格不入。

又听姑妈说,“林家四代列侯,汝父高中探花,本是钟鼎之家,如今又是书香之族,可在这荣国府人人长了双富贵眼的仆从眼里,你所带千金不换的古籍孤本不过是几页破纸,名家所制的古琴不过一块朽木......

而你,不过一失恃落魄之女上门投靠,甚至嫁入贾家近支的我,在他们眼中,不过也是借你的光,上门打秋风的破落户罢了。”

姑母缓缓说着,林黛玉心中闪过一次又一次挣扎,不自觉忆起府中事关姑妈的闲言碎语,又慢慢放弃,只听得泪眼模糊,扑到姑妈怀里,哀了一声,“姑妈!”

怪不得、怪不得!

这些人畏于外祖母威严,饮食起居上不敢慢怠她,却打心里看不起林家,未将她敬在心里,难怪舅母身边的管事媳妇也敢给她不能宣之于人的气受,林黛玉越想越委屈,哭得停不下来。

“乖,别哭,”贾林氏轻轻拍着她,叹息安慰道:“这是你父之过,是他思虑不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