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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渊方才冷哼一声,心知昨夜后半段他毫无印象,伯景郁今早既没现身,便也一定不愿提起,索性先去深柳祠寻尾陶碰个头,紧着冬祭与探查的要事办一办。

是以他连虚伪客套都懒得再给,不甚熟练地独自梳洗完毕,便径自出侯府大门去了。

今日雪停了,煊都难得放晴,伯景郁正往书房走,一路听着老府医颤声报明情况,得知庭渊并无大碍,他略一点头,摆摆手让人下去,抬脚便进了书房。

只是这书房里今日还有一人在。

这人穿着身墨绿色纱织便服,领口绣文精细,衬着其上一张眉目俊朗的脸。

伯景郁进来时,他正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翘着二郎腿等候,嘴里含着块饴糖,腮帮子鼓出来一点。

此人乃是镇北军中谢姓参将的独子,唤作谢韫。两年前其父被调离镇北军,改任煊都都指挥佥事,谢韫便随其父回了京中。

谢韫比伯景郁大上一岁,二人早在镇北军中便十分要好,这两年间亦常有书信往来,因而再见面时也不觉生疏。

谢韫甫一见伯景郁进来,便露出点痞气来,起身伸手勾了他脖子,坏笑着问:“云野,成亲的滋味可好啊?”

“听闻那庭二玩儿得开,又姿色甚绝!真可惜,你成亲那天我正被我爹关着禁足,屁股叫他打了三十大板,在床上趴了小半月,没能亲自来闹闹洞房——诶不过,你俩这才几天啊?美人在侧,合该是如胶似漆,你怎么大清早的自己跑出来了。”谢韫咂摸着嘴,问,“新夫郎呢?”伯景郁房内烛火灭了大半,夜已经深了,他下午没吃什么东西,奇宏便推门进来送宵夜,是后厨煮好的羊肉汤,雪白的汤里,葱姜胡椒等料均放得很足,一口入肚,醇香顺着喉咙一路暖到胃里,思绪便被拉回了北境边陲的青州。

青州的天空似乎总是压抑着低沉的铅云,白鼎山连着苍岭,山顶积雪终年不化。海东青舒展长翅,自山间盘旋至莫格河滩,那里是疾的家,也是他的。

驱马天雨雪,军行入高山。[1]

镇北军军营中此刻应燃着篝火,所幸眼下战事暂歇,将士们大抵能睡个饱觉。

可不知高悬明月之下,大哥的伤究竟如何了?

奇宏见他在室内也并未脱下大氅,汤又喝得这样急,寻思自家将军许是有些冷,便兀自搬了小炭盆来,想将桌上散落的笔墨纸砚暂且挪挪地方。

“别动,”伯景郁喝着汤,眼神示意奇宏把手里东西放下,说,“我还有用。”

奇宏将手里拿着的一支狼毫放回原处,想了想,问:“这么晚了,主子可是有什么要信须向侯爷传递?”

他自告奋勇地开始磨墨,便要铺纸捉笔去蘸,伯景郁仰头灌完剩下的肉汤,“砰”一声搁了碗,有点着急地说:“喝完了,你收拾东西出去吧,早些歇息。”

奇宏“哦”一声,搁笔端盘出去了,他总觉得有点古怪,具体却也说不上来,嘟嘟囔囔地回头瞥了眼,只隔着窗瞥见微微埋首的半身剪影,像是伏案看着什么东西。

今夜委实太过冷寂,奇宏一缩脖子,快步离开了。

房内,伯景郁正捏着那支狼毫,笔杆转动之间,露出末尾处一个小小的“涟”字来。

这是他方才俯身捞庭渊的狐裘时捡到的,鬼使神差般揣进怀里,临了回房,方才借着光看清了刻字。

这应是庭涟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