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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朝号称是近几百年来难得的太平盛世,皇仓中储存的绢帛和大米,够全国十几年之用。于是在成定四年大灾之年时,宣德帝免了全国三年赋税并开全国十分之一的储粮仓赈灾,纵使这样,民间还是有过的很清苦之人。

秦婆子难得在山上见到大活人,老人家就是这样,一旦聊起来就聊开了。絮絮叨叨又说起当年之事,她与老头子是如何如何逃婚逃到这山上来的,又是如何如何在山上住下来,生儿育女,后来孩子大了,不愿意住在山上,就都下山了。而她眷念与老头子一起生活的地方,不想跟着孩子们下山,于是就在山上一年年的住下了。

早几年孩子们刚成家立业,家里的事情也不多,一个月还上山来看看她,送点必须用的东西,这几年两个孩子也都有了家小,家里的负担很重,便只有逢年过节的才会过来聚一聚,看一看娘,给爹的坟头除除草。秦婆子也不想成为孩子们的负担,于是不肯要他们送东西上来,靠着自给自足过日子,也还能凑合,不至于饿肚子。

赵王听到这里眉头一皱,他想起自己的娘,絮絮叨叨的皇后何尝不是这样,心里自是希望儿女来看她,多听她说几句话,而自己为了君湄的事情与她别扭了这么久,心里顿时过意不去。

君湄见他目光深沉,一时也猜不中他心中所想,只是握紧了他的手,笑了笑,赵王见她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一时心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如今她在自己身边,自觉得是这世间上最幸福的人,她活着,她很好,她对着自己笑,心里竟没有更多的愿望了,只想着夕阳西下,人间美好,若人人安好就最好,又想着若是下山,第一件事就是进宫给母亲陪不是去。

赵王似想起什么一般,从怀里掏出一把金豆子,强塞进秦婆子手中,秦婆子这辈子连银子都见得少,吃惊的见这年轻人塞给自己的金豆子,嘴巴都合不上来。

那金豆子有黄豆大小,平常是赵王随身带着赏下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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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年体贴些的主子们便打造了造型简单的金豆子,这几年京中大户都时兴拿金豆子打赏人,即便于携带,又显自己大气。久而久之金豆子在京中成了可以交易的硬通货,一颗珠子可以兑换一钱银子。

像赵王这样的贵胄未必随身会带银子,但是金豆子就一抓一大把,打赏起人来也是看心情,他今天为秦婆子感动,便随手抓了一把金珠子塞在人家手里,难怪秦婆子惊讶的连嘴都合不拢了。

这一把金珠足足有四五十颗,换成银子有四五两,足她这样的老人家用一辈子都有余,她连连推辞:“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老婆子哪里受得起。”

赵王说道:“婆婆你与我有一饭之恩,今日若不是有婆婆赠粥施饼,我二人即使有再多的金子在山上也只能饿肚子,所以您是受得起。”

他心里确是想着,像秦婆子这样的老婆婆不知道有多少,只可惜皇恩浩荡也不像阳光一般能普照众生,自己生为皇子,沐万民恩德,享用之物莫不是子民的供奉,能帮助秦婆子这样的老婆婆,自己心里也觉得很安乐。

赵王一向不惯于与陌生人多说,心里很想安慰婆婆一番,话到嘴边却是说不出来,内心觉得别扭的紧。

秦婆子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里百感交集,又看了看君湄,君湄却是笑着叫她收下,又说道:“婆婆,怕是这几天我们还要在您这里到扰,我这个笨哥哥受了些伤,明天得请您去村里找个大夫来帮他看看。再者您也买些肉菜骨头回来,他受了伤,我想帮他熬点汤补一补。”

秦婆子吃惊的看着手里的豆子,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君湄这才与她说起,下山如何如何换成银子,买些什么样的东西回来,又害怕秦婆子这样的老太婆拿着金豆子被人诓骗,叮嘱她一定要找个合适靠谱的年轻人帮她。

秦婆子呐呐的怔在那处不知该如何是好,自是千恩万谢一番。

两人吃过饭,见日头正早,赵王有伤,便先去屋里躺下了,君湄陪着秦婆子在院中剥起玉米唠着嗑。

“姑娘是从京城来的?”

君湄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问道:“婆婆这里没住其他人吗?”

秦婆子叹了口气:“孩子们下山谋生活去了,许久都没人上山,老头子死了以后,山上就只有我一个人了,说不定哪天一个人死在山上了都没人知道。”

君湄眼眶一红,想起大狱中死去的父母,低下头剥着苞米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