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页

车祸 吴沉水 958 字 1个月前

如果被埋掉了,至少可以不用担心她比我先死,有朝一日我会被人从这里赶出去。

我在那一霎那醒了过来,天色不知何时又变暗。摸了摸沙发,仍然湿乎乎的,除了我躺着的地方被体温烘干。我摸了摸脸,梦中泥土覆盖其上的感觉还真实地存留在皮肤上,那种沙砾粉末进入鼻腔的瘙痒和恐惧,闭上眼睛还历历在目。甚至于那种想到如果被埋掉,至少比母亲先死,不用担心被人从这里赶出去的怪念头还清晰印在脑海里。我不仅很纳闷,这种念头怎么会跑到脑袋里去呢?要知道我从来没有担心过这种问题:就算母亲先死了,她也会在临终之前安排好我日后的生活,说不定现在已经安排好――这不是出于对母爱的信任,而是出于对母亲那样的女人冷静头脑的了解。

我爬起来朝浴室走去,右脚小脚趾头不小心踢到茶几,痛得我眼泪几乎流出。我忍痛打开了日光灯,屋里一片惨白。这时我忽然意识到这种惨白格外空旷,我迅速检查了寓所,从房间走到客厅,又从客厅走到厨房浴室,阿奇不在。她在我睡觉的时候,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我冲了澡,走到厨房。烧水泡了立顿袋装绿茶,简单切了点西红柿和火腿片,浇上沙拉酱,拿剩的面包片夹了做成三明治吃。吃完后阿奇还没有回来,天已经完全暗了。我返回沙发,拨打她的手机,转到留言信箱――对着话筒留言这种事我从来无法办到,感觉象一个人对着深不见底的深渊喊话一样,遂挂了电话。打开电脑,往光驱里放一张有关小红帽的动画片看了起来,还没有看到二分之一,我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阿奇回来了。

她不是走进来的,而是蹦蹦跳跳跑进来的。她进门后一下子跌到沙发里,满口嚷嚷累死了快给她泡茶之类的话。我给她泡了同样的绿茶,她喝了一口,开始夸今天的茶怎么这么香。我任由她呱呱乱叫,一会手舞足蹈地开电视机,一会把一本新的时尚杂志翻得哗啦哗啦直响。我一直注视着她,等她从那阵子亢奋中消停下来。但不知为何,我忽然觉得坐在那的不是她本人,或许应该说,是一个不完全的她。她面色比早晨发疯的时候要红润得多,脸上也没有破损,身上也没有在那里弄得脏兮兮――她此刻穿在身上的是干干净净的衬衫和西裤,可见出门时换过了,连袜子都是雪白雪白的。可就是在这样的她身上,却让熟悉她的人觉得说不出的别扭。是的,她身上少了什么东西,一种我说不上原因的东西。尽管她看起来兴致勃勃,一会为电视里某个愚蠢的笑话而笑到弯腰,一会又跟着tv台的音乐哼哼唧唧。但她整个人,就如同一幅原本彩色的画卷,被人用水仔细刷洗过,日光灯下显得惨淡颓败。

“嗳,我说,我要搬出去住。”

“什么?”我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漫不经心地晃着脑袋,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电视屏幕说:“我要搬出去住了。”

“你,”我气极反笑,说:“介意告诉我原因吗?”

“你太难伺候罗。”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说:“随便你。”

这种怪人,真是岂有此理。我走进房间,重重地把门关上。

第6章

此后的一个星期我们两尽量避免见面。她白天出去之前我都在房间里假装睡觉,她晚上睡觉的时候我就出门活动。这其间见过男友一次,他仍然怪我不好好对他。我不耐烦了,转身把他一个人撂在大街上。

有天晚上我在房间里看书,阿奇来敲门了。我打开了门,她拿了两个高脚杯和一瓶香槟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只有这种六十块的酒卖了,你将就跟我喝一杯怎样?”

我觉得可以,于是她倒了满满一杯给我,差点把泡沫洒出来。

她抿了一口杯里的香槟,说了声好喝,扭过头来问我:“你要不要问我要搬到哪?”

“不想。”我干脆地说。

“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她说。

我心里忽然泛起一阵难过,说:“去哪?”

“我也不知道。”她咧开嘴笑了笑。

我凑近杯子大大了喝了一口,说:“少来了,都成老娘们了还玩流浪。”

她嘿嘿笑,把手指浸在酒里,又放到嘴里舔了一下,转向我说:“你有被抛弃的经验吗?”

“感情上的当然有,我喜欢的男人不是都受得了我的。”

“我说的是被你信赖的东西抛弃。这个东西可以是人,也可以是环境,也可以是你习以为常的生活,这样的抛弃,突然间被扔到陌生的大街上,周围的人一个也不认识,这样的体验你可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