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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有多难熬?

他当初就这么问庄忱——不过就是接过皇冠,做个皇帝,有数不清的人盼着做这种白日梦。

他从不给庄忱自己的心,又把小殿下滚热柔软的一颗心,逼进最冰冷的牢笼里去。

现在他对被自己手刃的一颗心……说自己难熬?

这太荒唐、也太可耻了。

主体的归来,让这些碎片也跟着苏醒,而主体放弃的记忆,似乎也会影响到这些碎片。

衣柜里的小殿下同样不再认识他,也不再对他的精神力感到熟悉。

他被抵触、被排斥,甚至不再有自称是“从前线回来的人”这种资格。

衣柜里的小殿下蜷缩着,用厚实的大衣把自己埋上,只露出苍白的小半张脸,和大得过分的黑眼睛。

他问凌恩:“……我爸爸妈妈呢?”

“我带你去找他们。”凌恩低声解释,“我需要……我需要模拟你的意识波动频率,找到你的爸爸妈妈。”

小殿下的碎片睁着眼睛,蜷在层层叠叠的衣服里,呼吸很微弱。

“我死了。”碎片问,“是吗?”

凌恩尝见喉咙里的血腥气。

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是不是还在跳,也许早就被剖干净了,也许泵血的不过是个空壳。

他亲手杀死这个狼狈过头的自己,换成足够平和足够温柔的来,单膝点地跪下:“当然没有……你怎么会这么想?”

碎片并不受他欺骗,伊利亚的小殿下很聪明,根本不会被任何善意的谎言蒙蔽。

衣柜里的小殿下低着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它们已经是半透明的:“那么我要走了。”

凌恩不受控地攥紧衣柜,他喘不过气似的顿了半晌,才又低声问:“去……什么地方?能不能让我护送你?”

小殿下的碎片不愿多和陌生人说话,并不理会他,从衣柜里爬出来,去翻那件最喜欢的银灰色斗篷。

他把斗篷披在身上,又翻出一把小佩剑,刚跑出门就被卡拉奶奶撞上:“不要甜牛奶了,卡拉奶奶,我要走了。”

卡拉迪娅夫人拿着那双新的、厚实的羊毛袜,抱住半透明的虚影。

她也实在太老了,即将走到寿命的尽头,能够看到碎片里的影子。

卡拉奶奶拦住光着脚的小殿下,帮小殿下把大过头的暖和羊毛袜穿好:“殿下要去哪里?”

那块碎片有了很好看的羊毛袜穿,披着斗篷,握着小佩剑,挺胸昂头很威风:“去做殿下该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