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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月娘便这般坐着这艘大船一路向南,白日里趁着没人时去甲板上透口气,也不敢久呆,怕惹了人注意,只是怕在狭小船舱里憋闷久了,憋出些毛病来。

两人也不敢同时上去,就轮流着放风,夜间便蒙着被子逼自己睡觉,其实睡不着,新唐的哭声仿佛就在耳边,动一动便会自个钻进耳朵里,扰得人无法入眠,生生睁着眼睛望到天亮。

月娘倒是好些,她夫君亡故,家散掉了,再无牵挂,夜间翻几个身便呼吸匀称,去见了周公。

只是苦了我,睡不着,却连翻身都不敢,日日夜夜都是苦熬。

船上烟酒浊气一日浑似一日,我却一日比一日有了盼头,大船离了北直隶,又过了山东省,在应天府靠了岸,船上伙计下船采买了些补给,便又杨帆起航。

这一日,终是进入了浙江境内,江南已然春暖花开,沿岸花香阵阵,桃红柳绿,别有一番风光。

我本来便瘦,经此五日夜颠簸,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想想这还是人工开凿的江河,若是被扔去海上,怕是真要去掉半条命了。

月娘便是去了半条命,她食不下咽,后面几日只靠清水过活,我几次怕她熬不下去,好在江南天气适宜,清风拂面,月娘后来强撑着到甲板上一观,竟似回光返照般连连惊呼,“到了到了,这便是我祖籍的故乡啊。”

我哽咽到几乎失去控制,月娘,你可知道,这也是我的故乡啊。

最后一日的傍晚时分,渡船降下船帆,收拢摆桨,船夫第一个游上岸去,将几个巨型船锚抛向岸边码头,之前一直静悄悄几乎于后几日呈濒死状态的巨船,突然从每个船舱里涌出无数的乘客,老弱妇儒,多到我眼花缭乱。

我扶着月娘,背着两个小小包裹,我们已近六日没有洗澡,又因多日没有下船,两只脚已经肿胀不堪,踏上陆地的那一刻,几乎像是踏在了棉花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