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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妮是顺着芳琦给的地址找来的,她按了半天门铃也无人回应,想要离开。想了想,实在太想告诉芳琦这个好消息了,毕竟在上海只有这么一个“闺蜜”,她略提了点声音,“芳琦姐,你在吗?芳琦——”门锁响动,吱呀开了。芳琦穿着红色的紧身礼服裙站在门口,笑嘻嘻地看着她,“不早出声,吓色特了。”

于妮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芳琦姐,华先生录用我了!”芳琦看着于妮朝气蓬勃的笑脸也笑起来,“瞧你,开心成这样,先进来。”

于妮边走边兴奋地讲着这一天经历,芳琦边听边笑,把她按到沙发上,“没想到你还会开汽车。”于妮丹凤眼一挑,很是得意,“我会得可多了。”

“华先生好伐?”

“好着呢,芳琦姐你怎么认识的华先生?”

芳琦拿起子用力一扳,瓶盖落地,传来清脆响声。荷兰水的细密水汽溅到手背,有点凉意。“……华先生从前是我的老师。”于妮看到芳琦脸上的落寞,兴冲冲的头脑冷静下来,知道自己又提了人家不愿意回忆的过往,忙道:“汽水,什么味的?”

芳琦轻笑,把瓶子递给她,“这叫荷兰水,记住了,叫错了人家要笑你的。”于妮瘪嘴,“带气的不就叫汽水……”她喝了一口,喟叹,“好久没喝了。”

“看你的样子家里勿差,哪能住到棚户区了?”

“我从北平过来,遇到海难……”

芳琦只道她家里人都没了,拉住她的手,“伐要太伤心,就把我当做你姐姐好了。”于妮嘁嘁鼻子,“芳琦姐,我参观参观成吗?”

“随你,伐要客气。”

于妮打量这间一室一厅的小公寓,布置得很温馨,跟芳琦的冷艳外表一点都不搭。她走到卫生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诧异地叫了一声。芳琦忙赶过去,“怎么了?”

于妮摸着像刮了几层大白的脸,欲哭无泪,“我居然用这张脸去面试,还保持一天……我的妈呀……”芳琦掩嘴轻笑,“我瞧蛮好,显白。”于妮苦着脸看着镜子里的芳琦,扫到她身上的礼服,“芳琦姐,你是不是要出门啊?”

“啊!”芳琦神色一变,她一见到于妮就把烦心事给忘了。忙退出卫生间看向客厅时钟,跺脚,“迟了迟了……小妮你就在这待着好了,我得出去……”说完猛地想起那肥猪有这里的钥匙,不过又想去的地方他八成也在,他又不会分身术……于妮走出卫生间,“那我也走了,回去晚了两个哥哥该着急了。”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芳琦从钱夹里掏出几张钞票递给于妮,“你叫黄包车回去。”于妮避开,嗔道:“芳琦姐,你把我当做占便宜的穷亲戚了不成?”芳琦笑起来,又把钞票掖回钱夹,“好,我的小妹妹有志气,我等着你赚钞票带我潇洒,我可伐会客气哦。”于妮也笑起来,拉着芳琦的胳膊,两姐妹高高兴兴出门。

日已偏斜,于妮走在繁华的上海街头。提着小菜回家的市民,眉毛描得细细的摩登女郎,戴软呢帽的洋派绅士与她擦肩而过。

临近菜市场,她将自家攒的六块五还有史行和风来交给自己的十几块钱合在一处,咬咬牙去里面称了二两猪肉,让摊主切成细丝,还买了把新鲜小菜。在现代她从没这么买过肉,是来到上海后跟那些阿伯姆妈们学的,上海的摊主才不会嫌你买得少呢。

沦陷后的上海租界,由于各种资本和大量难民涌入,经济呈现畸形繁荣。平民百姓依旧精打细算,新入沪的有钱人继续挥金如土。这里既市侩又时尚,一直到现代被冠以“魔都”之名。

她努力为自己打气,换个时空怎么样?自己依然可以在上海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她尽量忘记战争,适应上海的一切。尽量忽视在街头耀武扬威的日本宪兵,横行霸道的日本浪人,像报纸漫画上的“孤岛模范良民”一样,不闻、不睬、不关。

于妮他们的“家”在棚户区东边,临江。于妮提着猪肉和小菜沿着土堤走着,土堤下一个老翁正在钓鱼,是拿粪泼巡捕的李阿伯。于妮似乎再次闻到一股臭气,李阿伯几米外站着一个穿西装的男人。

这还会来有钱人?于妮打眼细看,这……这挺拔的身形,熟悉的侧脸,莹白的肌肤,这……不是史行吗?

恰在这时,男人似乎有所感,转身朝她展颜一笑。夕阳余晖斜照,昏黄江水之畔,清朗俊颜独独对着你笑。

史行黑亮又诚挚的目光穿透斜阳,穿透薄雾落到于妮脸上。于妮脸上一热,心嘭嘭嘭跳起来。这是她人生中头次体会到男人穿西装很帅,区别于远在天边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