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维克汉姆听说了昨晚的不速之客正是因为在森林中遭遇了狼的袭击,白了一张小脸,借口自己骑艺不精,让丹尼尔在庄园附近教他骑马。这正中费茨威廉伯爵的下怀——他不像他那个过于善良好心的妹夫,对这种色厉内荏、胆小怕事的男孩毫无怜惜之情。

凯瑟琳夫人向他们确认了一定会赶回来吃晚饭,就让厨房准备好了餐盒,让他们在外面垫一垫肚子。伯爵很不耐烦地趁她前去厨房时,立刻带着三个年轻人骑马离开了。

“既然出去打猎了还要带餐盒做什么?森林里什么不能吃?”伯爵理所应当地说,高高兴兴地获得了安妮的点赞。

安妮一边陪着乔治安娜坐在圣诞树下拆礼物,一边心里暗自琢磨伯爵的未尽之语。

她不明白,那位公爵次孙为什么在舅舅口中是她的幸运?一个注定不能继承家业的勋爵子弟,难道能撼动当权者的决定?

安妮对那些勋爵家庭的八卦只知寥寥,这是因为罗辛斯庄园被凯瑟琳夫人强行断绝了社交。先前这个缺陷还不算明显,现在当她亲身面临了更广阔的舞台,危机感和紧迫感油然而生。

——在罗辛斯扮演一个乖乖淑女麻痹了她的神经。

她虽然有自己的情报途径,却因为时间还短、根基不深,又因为隐瞒身份导致涉猎范围有限。安妮掌握的资料主要还是涉及到商界……

等等!商界?

安妮的脑海中忽然飘过了一丝灵感,就好像空气中的绒毛一样捉摸不定。

布里奇沃特公爵的名号于她来说并不是完全陌生——菲尼克斯纺织厂在被她收购前曾大批量生产低价的平纹布,那时的主管试图将便宜又耐磨的布匹倾销到曼彻斯特的工厂区,在途中却被高成本的运输拖垮了,这才给了安妮收购的可乘之机。那主管不止一次地懊恼抱怨,如果布里奇沃特运河承接转运业务就好了。

如果这个布里奇沃特就是那个布里奇沃特……

安妮心中有了计较,她大约明白了伯爵的意思,又不是很懂。

“凯瑟琳夫人,那位客人醒了!”姜金生太太推开了门,气喘吁吁地说。没等凯瑟琳夫人回话,安妮立刻扶着沙发站了起来,杜丽抓住了她的手。乔治安娜莫名地停下了拆开礼物包装的动作,狐疑地看着她。

“我去看望一下我们的客人。”安妮决定主动出击,探探口风。

凯瑟琳夫人欲言又止,最终也没有反对。

房间里,壁炉的火烧得很旺,安妮刚一走进去,就被这热浪冲得鼻子一痒。床上的人侧躺着,背对着门口,安妮没有看到他的脸。

姜金生太太坚持不能让德·包尔小姐在没有看护的情况下见一个外人,还是一个虚弱地躺在床上的男人,便牢牢地紧跟在安妮的身后。一进房间,闻到屋内浑浊的空气中似有若无的血/腥气,姜金生太太便大步来到了窗前,掀开了窗帘,也打开了一小扇窗户。

安妮被杜丽扶着,在壁炉旁的扶手椅上坐下了。

她们的动静不小,却没有引得床上病人的一丝丝反应。

被派来服侍病人的男仆正要向安妮行礼,被她挥手打断了。杜丽和她心意相通,朝男仆使了一个眼色,把他带离了房间。

姜金生太太不明白她们在打什么哑谜,安妮见她坚持要留下,沉吟片刻后,也就默许了。

“你们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是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成为你们用来针对我的家族的俘虏。”那人嘶哑着声音,一个词一个词地从喉咙里挤出了这句话,“我知道你们拿走了我的袖扣,没错,我是布里奇沃特的人,可是我只是一个没有继承权的工具……”

“我不管您是哪家的公子,在我眼中,只是一个被狼群围攻、平安夜也没能回家的可怜人。”安妮打断了他的话,那人的话听上去尽管悲凉,却也在明示他的身份——布里奇沃特公爵府的人不是轻易就能招惹的。

床上的人身体一疆,接着猛地一颤,转过身来:“喔……我没想到,居然是一位小姐。失礼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实在不堪入目。”说着,他扯了扯被子,想要遮住心口裸露的皮肤,却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安妮昨晚看到的那双紧闭的眼睛现在睁开了,湛蓝透明的眼珠吃痛下溢出了点点生理性的眼泪。

不得不说,这双蓝眼睛让他普通英俊的脸变得十足惊艳了。

“没关系,没有人会对一个病人苛责的。您看,我也不向您行礼了,咱们扯平了。”安妮坐在沙发上摊了摊手。

“您的伤……医生告诉我,您恐怕要疗养好一阵子,不适合走动。我可以让仆人给您的家人送信,告诉他们您的伤情,以及……不能和家人一起过圣诞节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