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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想逮住江柳青并不难,难的是江柳青将自己藏得严实,除了那夜说漏嘴带出来的中产生活细节,他再未露出一丁点儿往昔的影子。他就是个忙碌而沉默的骑手小哥,或许还尚算年轻尚算帅,但脸上眼角,手指关节已满是风霜侵袭的痕迹,在时间和疲劳的捶打之下,日复一日地忍耐着生活。

但我很快就找到了一个机会。依旧是深夜的外卖,等我下楼时,江柳青依旧在门外就着灯光,翻着一本书。

见我下来,江柳青笑了一下,把塑料袋递给我,说,“苏老师怎么天天晚上买酒?”

我说,“你怎么天天送外卖间隙看书?”

江柳青聪明地绕开了问题的真正核心,他说,“因为没法看电子书。送外卖眼睛吹风吹久了,看电子屏受不了。”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笑了。我深深地看着他,大概在骑手小哥群体中,他也是个异类,大家每天奔忙于讨生活,没什么人愿意跟他聊聊读书、人生、命运这种形而上的东西。

于是我拆开塑料袋,递给他一瓶啤酒。林德曼的樱桃啤酒,是我最喜欢的口味。他看了看我,于是我说,“来吧,本来是要跟同事一起喝的,结果他提前走了,就当陪我了。”

然后我们坐在办公楼下的台阶上,一人拎一瓶啤酒,就着八月底最后一丝暑气,慢慢将一天的最后二十分钟咽下。

聊聊读书,聊聊他正在读的这本书的作家,聊聊他走街串巷看到的这座城市,以及行走其中的人和他们的生活。一点点酒精点燃了江柳青的谈兴,最后他转着瓶子说,“你不会只喝水果味精酿吧?等有机会啊,苏老师我一定要请你喝迷失海岸那款香草拿铁。”

于是我抓住机会问,“when?”

他蓦地住了口。借着背后大厅的灯光,我们对视。江柳青的眼睛格外黑,里面盛着满满的疲惫,以及难言的情绪。他哑了许久,然后噗嗤一笑,吐出个长长的,不知是有点尴尬,还是有点感慨的“哎——”

“我觉得你不会干骑手太久的。”我说,“确切地说,我觉得你不太像是外卖骑手,就你这读书审美,你这谈吐,当培训老师、做业务、卖保险,干啥不行呢?为什么就当了外卖骑手呢?——没有说骑手不好的意思啊,就是,显然骑手是格外辛苦的行业,而你并不是没得选。”

很多时候,谈话只需要一个打开的契机,在这个夏夜,冰爽的啤酒将他身上那层厚重的壳敲开一道细细的缝隙,江柳青手指抠着啤酒瓶上的商标纸,轻描淡写地说:“这有什么,失业几次,自然就没得选了。”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