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你不要哭

谢孟远觑起眼盯住宁时雪,只见宁时雪面容苍白,眼瞳胆怯似的浸了水,整个人已经摇摇欲坠,勉强才能站稳。

宁时雪俯身就要上车去抱谢摇摇。

“贡布让,”谢孟远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终于沉声开口,他叫那个带谢摇摇上车的男人,“放他上来,别带不该带的东西。”

男人嗓音粗粝,应了声抬起头,宁时雪这才看清他的脸,面孔黝黑,眼窝深陷,手上熟稔地掂着把左轮。

宁时雪被彻底搜身,贡布让的枪口仍然对着谢摇摇,强迫他将手机、手表,甚至扣子都拆下来扔在车后座上。

宁时雪从头到尾都很配合,他抬起手,示意自己身上已经没有定位。

贡布让的双眼带着股锐利的狠色,黑洞洞的枪口抬起,对准了宁时雪的头,他恐怕常年抽烟,嗓子极哑,“还有。”

“……”宁时雪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的耳钉,他指腹摩挲到右耳垂的耳钉上,没有犹豫就摘了下来。

贡布让将东西都扔出车门,黑色耳钉在雪地中滚了一圈,然后消失不见。

宁时雪心头也跟着沉沉一坠,甚至有种冲下车捡起来的冲动,但现在不行。

贡布让放开谢摇摇,谢孟远苍老的眼皮稍微抬了下,示意司机开车。

宁时雪终于将谢摇摇抱到怀里,谢摇摇睡得很沉,白嫩的脸蛋都红扑扑的,呼吸也很均匀,应该只是昏迷而已。

他没来得及多想,贡布让掐着他喉咙,捂住他的口鼻,不知道给他吸了什么药,他没有反抗,手脚发软彻底昏迷过去。

宁时雪再睁开眼,整个人都是昏沉的,周遭漆黑,只有舷窗透过一丝月光,他鼻端甚至能闻到海水的咸腥气。

深夜,浪潮声不停地拍打在耳畔,他们应该被带到了一艘船上。

宁时雪浑身都被冻得冰冷僵硬,几乎失去知觉,骨头缝疼到他后背冒出冷汗,他尽力动了动,发现手脚并没有被绑住。

估计是他病得深入人心,谢孟远不觉得他有什么威胁,也就懒得多此一举。

谢摇摇就倒在他旁边,宁时雪抬起手晃了晃他,谢摇摇也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他还以为自己在家里呢,管家爷爷说圣诞节晚上给他和宝宝做烤鸭吃。

宁时雪将戒指拿出来,他瞥到那辆黑色轿车,走过去之前就将戒指摘掉藏在了舌下。

谢孟远他们都没发现。

这是他身上的最后一个定位。

宁时雪站起身,将戒指扔在船舱角落,他双眼渐渐适应黑暗,终于勉强能看清,旁边堆着很多木箱和麻袋,应该是货舱。

谢摇摇啪嗒啪嗒地跑过去,抱住宁时雪的腿,介个地方好黑。

“阿崽,”宁时雪拉开羽绒服的拉链,将他抱到怀里,问他,“你在幼儿园肚子疼吗?”

谢摇摇大魔王终于想起来,他中午吃完饭睡觉就觉得肚肚疼,然后上课肚子更疼了,他就去找老师,老师带他

去医务室。

医务室的叔叔捏了他软嘟嘟的肚皮,说不严重,老师就又带他出去。

他本来以为他们要去教室,毕竟没有下课呢,老师却带他去了厕所。

谢摇摇抱住小肚皮,他虽然肚肚疼,但他不想拉臭臭,他就说:“窝不去哦。”

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再睁开眼,就见到了宝宝。

宁时雪搂着胖崽,在脑中串联起一切,谢摇摇应该是被下了药才会肚疼。

幼儿园只有厕所没有监控,对方才带谢摇摇去厕所换衣服,至于先去了趟医务室,他觉得对方应该是害怕谢摇摇发现不对劲,突然哭闹起来,故意做给谢摇摇看的。

让他觉得自己确实生了病,老师是对他好,为了照顾他才带他出去。

谢氏风波未定,谢摇摇每次出门都带着人,谢孟远找不到机会接近,幼儿园本来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却成了唯一下手的机会。

宁时雪只是想不通,他见过谢摇摇的班主任,就是这个老师上次在幼儿园给他们放了娃综,不像会跟谢孟远勾结的样子。

恐怕是遭到威胁。

“宝宝,”谢摇摇窝在宁时雪怀里,仰起小脑袋问他,“窝们在哪儿啊?”

晚上圣诞节,宝宝说接他跟大爸爸去游乐场玩的,大爸爸在游乐场看碰碰车,他们还能去接大爸爸下班。

“窝们被坏人抓住了。”宁时雪没哄他,免得谢摇摇不知道状况。

谢摇摇的小胖脸顿时警惕,他还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坏人呢,现在只有他跟宝宝在,他得保护宝宝,他抱住宁时雪的脖子跟他蹭蹭脸,“大爸爸会来,救窝们的。”

换成他独自一崽,他肯定很害怕,但是宝宝也在,他就是勇敢的大魔王。

而且他觉得大爸爸无所不能,等大爸爸来接他们,什么坏人都会被抓住的。

宁时雪靠住身后的麻袋,抱着他坐在地上,低头亲了亲他头顶翘起来的小软毛。

谢摇摇乌黑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整个崽害羞到忸怩起来,毕竟宝宝很少亲他,现在这样抱着他,堪称温柔。

深冬,海上太冷了,宁时雪睫毛尖都是冷的,低头就吐出一团白雾状的呵气。

他心里有股很强烈的不安,不能让谢照洲就这样过来,会死的,或者他至少不能干等着谢照洲来救他,他得做点什么。

“谢星星,在这儿等我,”宁时雪放开谢摇摇,低声嘱咐他,“捂住眼睛,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松开,也不能出声,知道吗?”

谢摇摇捂住眼睛点了点头。

他管宁时雪叫宝宝,但他跟宁时雪拍了这么多天综艺,现在本能就很听他的话。

宁时雪分辨出门的位置,他屏住呼吸,伏在门上听了听,感觉外面只有一两个人的脚步声,他才抬起手敲门。

对方本来不想管,但敲门声越来越沉重无力,他察觉到不对劲,才终于将手中的枪上膛,然后隔着门冷声问:“什么事?”

宁时雪没说话,仍然在虚弱地敲门。

对方没办法,只能把门打开,宁时雪头发乌黑,衬得侧颊格外雪白。

他浓深的睫毛被冷汗凝结,呼吸急促,攥住对方的手腕,浑身都在发抖,捂住胸口颤着嗓音说:“我心脏病犯了。”

谢孟远本来没打算绑宁时雪,但还是给他们看过宁时雪的资料。

宁时雪确实几个月前才因为急性心衰住院。

这个样子也不像装的。

“……你等等。”对方有点慌了神,谢孟远让他盯着人,宁时雪万一死在他手上,他岂不是什么报酬都拿不到。

他本来想关上门再叫人,宁时雪却攥着他手腕不放开,他只能扶了下蓝牙耳机,打算接通跟谢孟远说一声。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他偏头的不到半秒,宁时雪掐住他腕骨反拧、夺枪,他痛叫都没来得及发出,膝弯就被狠狠踹了一脚,猛地跪倒在地,宁时雪手臂死死锁住他的喉咙,不给他任何反抗的余地。

他在强烈的窒息中陷入昏迷。

宁时雪眼睫颤抖,他面容苍白至极,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不敢耽搁,发现船舱底层还有别的房间,就将人拖过去,找了个根绳子绑起来,然后堵住嘴。

他将对方腿上的枪袋卸下来,绑到自己腿上,羽绒服垂下去,就能将枪完全挡住。

船舱很破旧,他戴上对方的蓝牙耳机,在走廊发现了船舱平面图。

竟然是个游轮,他跟谢摇摇确实在底层货舱,再往上还有两层,然后就是甲板。

这人带的是把勃朗宁,宁时雪压抑地咳嗽了声,他冰冷的眼窝都被黑暗淹没,低头检查了下,才发现只有五颗子弹。

宁时雪顾不上多想,他放轻脚步离开货舱,游轮一层是个宴会厅,他躲起来谨慎张望,船舱内应该有八个人。

谢孟远跟谢寒舟都在,除了贡布让,还有另外五个绑匪。

谢寒舟出了场车祸,骨折住院,现在腿还没好全,是撑着拐的,他眼圈青黑,跟在谢孟远身后问:“叔叔,现在怎么办?”

“贡布让,再等十分钟,你去把他带过来。”谢孟远说完,又转过头盯住谢寒舟,那双眼生出皱纹,带着点阴冷笑意,递给他匕首,“待会儿给他放放血。”

谢寒舟一愣,“什么?”

谢孟远命令贡布让带过来的是谢摇摇,他嗓音温和,摩挲着手上的扳指对谢寒舟说:“人不见棺材都不会落泪的。”

他没有谢向山那么自负。

谢照洲显然很在乎宁时雪,何况宁时雪身体不好,他对宁时雪动手,万一出事,就会失去跟谢照洲谈判的筹码。

但让谢摇摇受点伤,对他没有坏处。

他给谢照洲发了消息,深夜三点半,他会派人去带谢照洲过来。

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你不想替你父亲报仇吗?”谢孟远像个谆谆善诱的长辈,“江展他们太蠢了,你不能让叔叔失望啊,知道吗?”

他本来是想带江展过来的,江展做事够狠心,也比谢寒舟稳重得多。

但他们兄妹都已经入狱,他只能带谢寒舟。

“……”谢寒舟本来在犹豫,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但对上谢孟远失望的眼神,他还是咬牙点了点头,“好。”

他之前都跟着程璋,程璋却在公司式微,只顾着对付谢照洲,根本顾不上管他。

他当了这么多年的谢家三少爷,现在突然被人踩到泥里,他几乎崩溃了,甚至染上酗酒的毛病,才酒驾出了车祸。

谢孟远答应他,只要他听自己的,就帮他把一切都抢过来,不管谢照洲还是宁时雪,他难道不想看他们凄凉的下场吗?

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大的诱惑,谢寒舟决定跟着谢孟远,就算谢孟远让他绑架谢摇摇,他也没有犹豫就跟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