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将妻子安顿好,服侍她睡下,心无挂碍,打好腹稿,收敛心神,做出一副谦卑恭敬的样子,进屋谢罪。

他上前先是躬身一拜,彭双略一迟疑,还是受了。沈寂又接连向其余人等行礼,彭义武年岁轻藏不住事,侧身让开,接连摆手,很是焦躁又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彭双咳嗽了声,彭义武才有些讪讪的抓了抓后脑勺。

张九郎看着沈寂肖似谢伯伯的长相,又见这些人的窘样,忍不住发笑。彭双看他一眼,张九郎为了沈寂好也不会说破,只从鼻孔里发出一声高傲的哼哼。

沈寂从怀里摸出一个青色大口瓶,递给彭义武,说:“小生瞧着军爷的手生了冻疮,这药是小生自己做的,有些管用……”

话没说完,彭义武已高兴的接过,打开就往自己手背上抹,没有半分迟疑和猜忌。沈寂虽将情绪藏的很好,也不免惊讶。之前他刚用毒药撒过他,虽说是误会一场,却也白受了罪,正常人都会有几分气性。沈寂故意拖延时间过来,一是等他们吃了解药,身子舒缓过来,不难受了,气也会消大半,二来也给张九郎时间替自己说些好话。

现在看来,似乎效果好的大大超出了预期。是自己表现的太过无害?还是这少年小将过于天真烂漫?

彭双使了个眼色,让人请张小公子回屋睡觉。九郎本已哈欠连连,见沈寂露出不安之色,又站住。彭双重重的看向张九郎。九郎的底气到底是来自他的身份地位,离了张家他什么都不是,到底不敢太任性。当然了,这半年的漂泊也让他成长了许多,不似曾经那般无法无天无所顾忌,虚张声势的回瞪了彭双一眼,说:“沈寂哥是我张家恩人,彭叔叔你不要吓到他。”转过脸又安慰的按了按沈寂的肩,“寂哥哥不要害怕,彭叔叔问你话,你照实回答即可,左不过是大人们心眼多,怀疑你故意施恩于我,有所图,唉。”

沈寂心里有了底,面上仍是一副谦恭的样子。待九郎走了,又要朝彭双行礼,言明无辜。彭双却抬手将他一托,“您是举人老爷,不用对我施礼。”

沈寂感觉到,九郎走后,这位黑着一张脸跟个活阎王似的彭大人明显对他客气了起来。彭双将他请到一边坐下,手下人很快奉了茶。上好的茶叶,这等穷乡僻壤是不可能有的卖,一看就是随身携带,讲究人!

彭双也不拐弯抹角,问了他很多问题。沈寂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彭双见他一派坦荡,所说内容,和他之前所查不差分毫,面上渐渐有了笑意。

只是,沈寂在某一瞬间想起一事,心里就有些急躁,不似先前的云淡风轻。

彭双眯了眯眼,“公子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沈寂连忙起身,些微显出些不好意思,拱手道:“彭大人,在下厨房还煲了热汤,先前一番忙乱给忘了,突然想起……呃,吾妇自怀有身孕后,一直胃口不佳,晚间也没用什么吃食。大人,在下……”他迟疑不言。彭双哪还有留人的道理,请他自便。

沈寂离开,彭双背着手站在门口,望着漆黑的夜空良久不语。

彭义武迟疑上前,轻声喊:“义父。”

彭双转过身,“笔墨。”

很快,案上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彭义武挑亮了灯芯,护在掌心,正巧彭双转过头来,彭义武发现,不知何时义父的眼中已蓄满了泪。

白驰本以为这些人既是循着踪迹来找张九郎的,既然误会解开,也该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谁知这些人非要报恩,怎么都要护送他们一行人一同入京,又说北边匈奴猖獗,他们能平安走到这里已是走了大运,再要独行走下去,肯定会遭遇危险。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们的话,当天就有一小队的匈奴土匪劫道,彭双的卫队训练有素,配合默契,成功将匈奴人赶走。

侍书和铃兰都被吓住,他们这一路走来,也确实看到被匈奴人烧杀的村庄,也听说过许多耸人听闻的凄惨事,这一路不可谓不惶恐。奈何遇到一意孤行的女主人,耳根子软又当不了家的男主人,除了求菩萨保佑也是没招了。因此当有人提出护送他们,且一路送到平京,这二人简直要喜极而泣。又齐刷刷转头去看白驰。沈寂也想跟他们一起,方方面面,有利无弊。

白驰不愿,沈寂撒娇很有一套,软磨硬泡。

张九郎习以为常,撑着脑袋翻白眼。

以彭双为首的公主亲卫表情就精彩纷呈了。

彭双昨夜只顾着沈寂了,今日再见白驰,心中的复杂简直难以言喻。难怪萧县初遇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之感,原来竟是个小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