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霁猛地回过头,莹白的月色下一只湿漉漉的垂耳兔站在了一面方出水的大荷叶上安静地看着他。少年抹去脸上的水渍,迅速游过去。

泛起的波纹荡得荷叶上下起伏。垂耳兔的重量本就把荷叶压弯了,这下更是往一边倒去。顾明霁赶紧伸手把垂耳兔捞进了怀里,像搂住失而复得的珍宝。

“原来兔子会游泳的。”顾明霁用舌尖抵住上颚,尽量让说出口的话不要颤抖,不要吓到她。

垂耳兔鄙夷地拍开他的脸,是她会游泳。刚想动,兔兔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少年震惊地瞪大眼,见垂耳兔凶巴巴地抬爪摁住鼻子,但没用,又打了个喷嚏,耳朵怂拉了下来。

顾明霁连忙把垂耳兔放到头顶,扶着她游上岸,冲回院落,先把她擦干,梳好毛,捂进了被窝里,才敢自行去洗漱。

“还冷吗?”几刻钟后,少年擦着半湿的头发往床边走,没听到回答,只有轻微的咕噜声。他放轻了脚步,撩起纱帘朝内看,见一团软雪趴在棉被中缓缓起伏。

他蹲在脚踏上安静地看了一会儿,嘴角不觉勾起了笑容。

“她又在骗你!这小白兔子坏得很!”识海中的心魔又在絮絮叨叨,并报起了菜名,“烤了她!红烧兔肉!冷吃兔!跳水兔……”

顾明霁敛了笑,用灵气包裹住无脸花断开联系,回到桌边伏下休息。

第二日,天光尚未破晓,无忧村内仿佛不用休息,又热闹了起来。

白姑娘连夜嫁给了狐妖,双双消失不见,就像村里从未有过这个人。但停灵了七天的成姑娘,“又”活了过来,并“阴魂不散”地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俞倾夭两人被幻境闹得疲惫不堪,直到敲门声响起,才被吵醒了。顾明霁先跑去开门,半梦半醒间还被门槛绊了一下。

原是花婶又带着成九姑娘到处窜门。

七天一轮回,顾明霁被吓过一次已有了长进,此时仅是面色古怪地问道:“你们又是来派请柬的吗?”

成九姑娘偷偷瞄了少年一眼,又羞涩地低下头,花婶则乐呵呵地笑着,从她手中接过请柬递出:“小后生难道能未卜先知不成?这成家啊确实有大喜事,死而复生这事儿放哪都不常见,可见我们九姑娘是个有福之人。小后生尚未婚配吧,你瞧我们九姑娘如何?”

顾明霁顿时觉得这张请柬烫手得不得了,合上门时脸都是红的。

俞倾夭在一旁瞅着,从前倒不觉他是这般面皮薄,看来面具帮他挡了不少。她站到桌上凑过去看请柬上的内容,顾明霁被毛茸茸的兔子头顶住了下巴,干脆把她捞进了怀里一起低头细看。

先前还狸猫换太子,装聋作哑,这次倒敢直说是死而复生,看来这层幻境也快到头了。

“月山先生某天在驿站收到家书。他离家多年,与家族几乎断了联络,这次是一位族叔托关系辗转联系上他,言有事求助,十万火急,望他能赶赴睢阳,具体见面再商。

月山先生恰好就在附近,他对这位族叔印象不深,隐约记得是负责打理部分族产,为人忠厚老实,于是稍加收拾便启程前往。

族叔见月山先生到来,先客套了几句,便拉至一旁与他说起一件怪事——

他在睢阳生活多年有一至交好友,姓林。林公有两子三女,其中小女儿外嫁后只留下一女便香消玉殒。林夫人怕外孙女受薄待,力排众议要把她接到膝下照看。

但小孙女从外地到睢阳已经病没了半条命,进了林府后更是一病不起,只剩一口气吊着。

林夫人那叫一个急啊,从求医问药到求神拜佛双管齐下,最后还真叫她找着了方法。殊清观的道长给小孙女批命,言她是个有福之人,只是福气太重,年纪小压不住,所以才多病多灾。

解决办法便是先把她送到道观里,养到能立住了再回家。林夫人纵是万般不舍,但也不敢害了小女儿唯一的血脉。于是,在一个被选中的黄道吉日里,林家的小外孙女连同照料她的嬷嬷被送进了殊清观。

说来也奇怪,这位表姑娘到了观中后真的一天天地好起来。林家人每年都会来看她几次,并且给她送上些必需品,同时也给殊清观添多点香火。

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年,林家表姑娘也从一个瘦弱的小丫头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林夫人早已给她物色好了一门好的亲事,就等选个黄道吉日把她从观中接回。

族叔说到这里有些忸怩,干脆跟月山先生挑明:林家定的就是他的小孙子,论起辈分也该是月山先生的侄子。

林公之前找他秉烛夜谈无非是小女儿外嫁结果客死他乡,死前都未能见一面,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他夫妻皆打算在睢阳给外孙女找一户好人家。他们二人相识多年,两家也是知根知底,他敢保证自家外孙女处处好,也希望族叔这边能促成这桩姻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