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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王仁恭和杨长仁判断为皇帝早已把军队集结在雁门一线,等待北虏自投罗网一样,苏威、樊子盖、宇文述、来护儿等中枢文武重臣则意识到皇帝早在去年对燕北的重视和对伽蓝的拔擢重用是大有深意,由此可以估猜到皇帝的信心十有八九便是来自伽蓝和燕北军在北虏的侧后翼所发动的致命一击。

北虏已经深入北疆腹地了,其背后有长达数千里的纵深,危机重重,其前方有帝国皇帝的阻御,攻击艰难,这时一旦给帝国救援军队堵住了后路,则战局必然颠覆,这是最浅显的常识性问题,所以代北军即便放弃了句注要塞,北虏也未必敢继续南下。退一步说,就算北虏继续南下了,为了确保自身之安全,其南下攻击的军队数量也十分有限,最多也就是威胁一下帝国皇帝,在帝国高傲自大的脸庞上狠狠抽上一巴掌。

所以,皇帝才要执意北上巡塞,才要执意亲临前线与北虏作战,而在这危机四伏千钧一发之刻,帝国政局会陷入混乱,会有更多的政敌跳出来,会有更多的潜伏在皇帝身边的“内奸”暴露出来,而这给皇帝在南北决战后发动新一轮政治风暴,铲除和清算政治对手提供了绝佳的机会。

皇帝停下北上脚步,是想在南北决战的高潮到来之前,最后了解一下战局,环视一下帝国政局,梳理一下思路,确保不会出现致命差错。

“伽蓝在哪?”

这是皇帝最为关心的问题,尤其自北虏入侵之后,这个从未谋面的、与自己有着血缘关系的、充满了神秘色彩的帝国军人就成了他每天都要询问到的人。渐渐的,这让皇帝对伽蓝产生了一种亲热感,一种奇怪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唯有最为亲近的亲人才能体会到的那种温馨的亲情、无条件的信任,甚至还有着盲目的依赖。

皇帝是高处不胜寒,内心很孤独,即便是自己的父母、自己的皇后和孩子,也未能给他这种温馨的、愉悦的、轻松的快乐感觉。他渐渐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每日询问伽蓝的次数也越来越多,随之这种心灵上的欢乐也就愈发强烈,而伴随着这一感觉一起诞生的却是恐惧,担心失去这种感觉的恐惧,于是他意识到自己若想始终保持这种心灵上的欢乐,便要与伽蓝保持距离,很遥远很遥远的距离。

现在能够回答皇帝这个问题的,唯有黄门侍郎裴世矩。

“他还在北山。”

皇帝微微皱眉,“燕北的空城计,他要唱到何时?他能唱空城计,难道突厥人就不会唱?”

裴世矩笑着摇摇头,“始毕(可汗)意在一箭双雕,利用这场战争试探我中土虚实的同时,引诱牙帐内部的反对势力跳出来,给他创造一个铲除对手稳定大漠的机会,然后他就可以完成牙帐内部的统一,继而集大漠全部力量再一次发动南北战争。这一设想的确不错,但可贺敦义成公主和大叶护阿史那闾琅岂会中计?如今叱吉设在我们离间计的逼迫下不得不结盟可贺敦,极力维护与我中土之和平,那么他在北山唱的就不是空城计,而是坐山观虎斗。只待我们重创了始毕(可汗),接下来就轮到他去收拾大漠残局了。”

皇帝沉思少许,问道,“爱卿还是坚持拖延之策?”

“北虏已到句注,而陛下也到了雁门,两地相距不足百里,始毕(可汗)没有理由裹足不前。”裴世矩慢条斯理的说道,“北虏的目的就是要打探我中土之虚实,他们料定中土历经三年东征之后已精疲力竭,但还是惧怕,故倾尽全力南下入侵。既然倾力而来,当然要满载而归,所以他们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不会轻易言退,但他们滞留北疆的时间越长,其后方出现问题的可能性就越大,在这种焦虑不安之中,稍有决策上的失误便是一场灭顶之灾。”

皇帝神情严肃,一言不发。

这场决战的时间拖长了,对入侵北虏固然不利,对坚守雁门的皇帝和中枢也同样不利。首先便是对皇帝和中枢威权的打击;其次便是帝国贵族们会异口同声的讨伐和谴责皇帝,正是因为他的穷兵黩武才导致了国力的衰竭,以致于有今日南北战争之危难,如此一来皇帝和中央对地方的控制力将会进一步减弱。

“陛下在雁门的安全有绝对保障。”裴世矩继续劝进,“左右翊卫和骁果是帝国禁军之精锐,右武卫将军潘文长部乃太原镇戍之精锐,武贲郎将王智辨部乃雁门镇戍之精锐,三万大军戍守雁门城,雁门可谓固若金汤。王使君(仁恭)乃中土名将,今率代北军主力坚守楼烦关,对句注侧翼形成了威胁,以其之武略必能牵制住部分北虏,使得北虏不敢全力攻打雁门。左屯卫大将军云定兴正在晋阳集结各路援军,一旦雁门军情危急,其必然会全力驰援。还有山西、河东抚慰大使、唐国公李渊,之前其在河东龙门剿杀叛贼毋端儿,今叛乱已基本平定,接到陛下诏令后其必然日夜兼程北上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