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养炸毛超凶小童星

孤儿院那辆五菱宏光是用来拉货的,偶尔也用来拉小孩。

后一种情况比较少,除非是特别有必要:比如有小孩第一天入学缺辆车撑场子、有小孩被老师请家长了缺辆车撑场子、有小孩终于毕业了缺辆车撑场子。

倒不是那辆车有多金贵——车是孤儿院老头的,孤儿院老头是闻枫燃捡回去的。四舍五入,相当于车是闻枫燃捡回去的。

原本一辆报废车扔在空场,闻枫燃潜伏进修车行卧底,暗中偷渡要卖废铁的零件,又拎了两瓶酒贿赂大工,居然也帮他用一堆破烂勉勉强强攒起来了。

反正能跑。

就是得躲着点监控,算改装车。

让修车行老板看见了还可能追着他边骂边跑。

孤儿院里真正缺的是司机,每次都得好说好商量地出去请,碰上人家忙就只能等……也没别的好办法。

他们这家孤儿院早快倒闭了,每月领几百块的义工偶尔来晃一趟,想找个符合开车条件的成年人类,比找只会后空翻的猫都难。

闻枫燃会开车年龄不够,他就是个头窜得唬人,其实今年才十三岁。老头年龄太够了,红绿灯得看十分钟,腿哆嗦得能把油门当刹车。

……

小狼崽是个语速奇快的小话痨。

以上这些内容,都是系统回来的五分钟内,和宿主一起开着五菱宏光送雪团去上幼儿园,在电话里听对方自己一口气絮叨的。

那个蓝牙耳机质量还挺好,这样居然还挺清楚,就是有点漏音,雪团在一连串的内容里精准捕捉并学会了“咩啊”。

“对了,这个车油门有时候得踩两下,一下不一定有反应。”对面还在久经风浪地指导他,“还有停车的时候,千万千万记得拉手刹,不然但凡有个坡就完了,它是真的能飞……”

闻枫燃后知后觉,刹住话头,不太好意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穆瑜单手扶了下蓝牙耳机:“很有用,小老板。”

他挂挡给油,补充:“我正要用油门,多亏提醒,这辆车是后驱还是前驱?”

“后驱……劲儿贼足。”闻枫燃的声音也不自觉小了点,学着对面的稳重架势,慢吞吞说话,“给油就飞。”

穆瑜向他温声道谢:“帮大忙了。”

闻枫燃脸红透了,支支吾吾答应。瞄了一眼不远处站在辆车边上、拎着千斤顶,脸上写满“滚过来钻进去赎你偷零件的罪”的修车行老板,含糊两句飞快挂了电话。

“宿主。”系统落在雪团头顶,“闻枫燃好像很喜欢说话。”

这一点和他们接收到的信息不太一样,人物小传中,闻枫燃并没那么爱说话——少年时的他更喜欢用拳头。

拳头、木棍、自来水管,修车行断裂的后悬挂和传动轴。

成年后的闻枫燃也不说话,有人骂他他不回应,有人夸他他也不在乎。处心积虑的娱记在机场安检口堵他,尖锐诛心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请问你真的是只看钱吗?”“有人说你台步稀碎业务灌水专职捞钱,您怎么看?”

红发的青年轮廓深邃,眉骨上的疤显得冷冽乖戾,惜字如金:“你堵在这,是为钱吗?”

娱记被一记绝杀堵得结结实实,灰溜溜被硕大的登机箱撞开,半句话都说不出。

“也不算。”穆瑜想了想,“他只是太紧张了。”

系统有些诧异:“紧张?”

穆瑜点了下头,单手画了个方框,把闻枫燃的动向投影出来。

他们离开后,闻枫燃本该去学校办辍学手续,但不知为什么,在门口盘桓许久,还是没进去。

看笑话的人全溜了,看热闹的人也被主任恼羞成怒轰走,包子铺前清清静静。

那个主任多半是猜出了穆瑜那身西装的价格,推着自行车走得匆忙,远远还回头忌惮地扫一眼闻枫燃。

接下来,只要大大方方走进学校,一拍桌子说老子不念了——按照剧情线发展,闻枫燃就会这么做,接下来出校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脑袋顶上那玩意儿染成红的。

可不知是什么造成的影响,剧情顺序发生了点变动,闻枫燃在马路边来回溜达了半天,然后先去染了头。

他挑的那个枫叶红贼亮,要先把原本的发色漂一遍。劣质褪色膏烧头皮,疼得闻枫燃龇牙咧嘴,攥着手机的手一抖,不小心按了联络穆瑜的那个电话号。

电话刚打通那会儿,穆瑜在等他开口,闻枫燃手忙脚乱地找挂断那个红圈究竟他妈藏哪去了。

第一次坐五菱宏光这种高底盘车,威风凛凛的小雪团沉迷于整辆车的机械感,在老师的鼓励下小心地伸手按喇叭。

“……啊,那个喇叭。”闻枫燃的提醒晚到一步,“是大货的,有点,响。”

晚到一步的提醒没来得及,三条马路的车同时震撼于这辆小破车远不符合气质的喇叭,五条街外的电动车滋儿哇开始报警。

……

就这么着,从出身、经历到气质都迥异,差着辈分的假经纪人和雇主,不知不觉聊起了这辆车。

穆瑜不了解这辆车的性能,用赛车手跟大工交流的方式认真咨询闻枫燃,车上有哪些改装部件、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驾驶时有哪些事项需要注意。

聊到自己特别擅长的东西,电话对面成功复活了一只小话痨。

系统翻出笔记本:“宿主,闻枫燃是因为要辍学了,所以在紧张吗?”

跟原剧情线对比,就连情绪探测仪都没发现闻枫燃在这个阶段,有任何紧张或是不情愿。

情绪探测仪是不会出错的,系统把数据翻出来:“他在这里,原本没有任何异常情绪波动。”

穆瑜轻点了下头:“我们正在飙车。”

“是啊,我们现在的时速……”系统悚然惊觉,用宝宝专用安全带三百六十度疯狂绑紧小雪团,“啊啊啊啊我们现在的时速有两百八十迈!!!”

穆瑜已经提前确保了安全,他在这几天里飙的车比过去一千个世界都多,轻按了下额头:“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他们被抓去面对新反派之前,是在即将举行拉力锦标赛的赛道上。

从新反派那借了五菱回来,路还是这条路,拉力锦标赛已经开赛了。

但雪团今天必须要去幼儿园。

一辆改装战损版五菱宏光误入赛道,被虎视眈眈的顶级豪门赛车包围,前后左右的车都在加足马力狂飚。

停车也不是办法,掉头只会挡路。

只能冲。

幸好闻枫燃足够了解车辆性能。

穆瑜边挂挡边画方框,修好因为飞坡硬生生摔断的传动轴,又顺手在不改变原车造型的前提下,换成高强度钢笼式车身,替换了质量更好的拉力胎、防脱圈轮毂、减震和保险杠,给新的v8发动机加装了个下护板。

“末路狂飙心态。”穆瑜帮系统加了个超小型安全带,“坐在一辆狂飙的、确定已经下不去的车上,人反而会变得逐渐平静。”

系统还真逐渐平静了:“啊,宿主,我们超了一辆兰博基尼。”

穆瑜点了点头,确认过幼儿园开学的时间,又超了一辆斥巨资改装过的法拉利599gto。

——更完整的理论,其实是“坐在一辆狂飙着的、冲往末路的、确定已经下不去的车上,人会变得逐渐平静,甚至会有人选择去踩油门。”

因为即使再有情绪也没有意义,谁都知道这辆车在往绝路上开,谁都知道没救了,然后呢?

闻枫燃就在这么一辆下不去的车上。

他要保护他的“家”,要守住孤儿院,他找不到别的办法。

为了做到这件事,他早早就把自己的命跟充斥着暴力于黑暗的世界交易,从此一路往那个深渊坠进去。

在这个往深渊里冲的过程中,只是一次打架导致的辍学,他已经顾不上有什么情绪了——他只会继续往狠里踩油门。

闻枫燃在十三岁辍学,同年被人带去当模特,见过光鲜亮丽也见过污秽不堪。十四岁那年他甩了一个心怀不轨的蛇头……长得漂亮又没背景的小男孩儿,在那个圈子里太危险了。

为了避风头,闻枫燃躲了大半年。在那大半年里,他去跟人家飚黑车,没成年的孩子体重轻,车越轻跑得越快,他敢在任何地方把油门焊死。

和这些经历比起来,辍学这件事,实在太小了,小到仿佛只是车轮压过的一片嶙峋的砂砾。

“但宿主来了,还配合他扮演了经纪人。”

系统分析目前的变化:“他之前编的‘要当大明星去挣大钱、所以才辍学’的谎没被戳穿。”

穆瑜挂挡给油,小雪团激动地攥紧安全带,在上幼儿园的路上重新体验五菱宏光版创极速飞轮。

引擎轰鸣出的声浪里,系统听见穆瑜的回答:“那不只是他编的谎。”

系统愣了愣:“什么?”

“那是个愿望。”穆瑜说,“不因为打架辍学,光明正大地挣钱。”

穆瑜说:“挣很多钱,保护他的家,给所有人买热乎的肉包子。”

不用把命交给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坠毁的车,不用走上那条明知道回不了头、早晚会一切轰然崩盘的命运。

辍学的那天,闻枫燃气急败坏地撒了个谎。他把自己最渴望的事小心翼翼藏在这个谎言里,装得满不在乎,花钱雇人来陪他演一场白日梦。

钱花了人没来,卷钱跑路的骗子像是一块“此路不通”的指示牌,把“行了醒醒吧你不配”这盆冷水当头哗啦一声浇下去。

穆瑜被投放的节点运气很不错,这盆已经结了冰碴的冷水还没来得及倒,就被他们踩着电动小三轮横插一杠截住。

——所以,送走穆瑜以后,闻枫燃会紧张。

这种紧张,就像是已经站到命运的岔路口,横横心等着一路摔下去,生死不论粉身碎骨认栽的时候……忽然被一只手拉住。

那只手的主人留了个电话。

不光留了个电话,甚至还发了条短信。

……

闻枫燃蹭了一身机油,灰头土脸地帮修车行老板鼓捣车底盘,探出脑袋争得面红耳赤:“我跟你说我肯定没遇上骗子!!!”

“他给我发短信了!”闻枫燃举着手机,“他说他肯定把车还我,你看!!”

修车行老板坐在一台废旧发动机上,拿看傻子的眼神看他。

那个手机甚至都不是智能机,相当经典的诺基亚5000直板,也不知道传说中能挡子弹质量赛板砖的神机遭遇了什么,电池盖还是拿胶布粘的。

“你把车借给了就见过一面的人,这人还是个收钱演戏的骗子。”修车行老板帮他盘逻辑,“你雇他来是帮你演戏的,他已经穷得连这种钱都挣了。”

闻枫燃:“……”

修车行老板:“你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不知道他住在哪。”

闻枫燃躺在车底下嘴硬:“他,他工作证在我这了。”

修车行老板:“你不说他是在打印店现打的吗?”

闻枫燃:“……”

“庄衍。”修车行老板看了一眼那个工作证,“我不知道这俩是不是一个人啊,也没准不是,单纯重名——不过咱们这条街走到头,那个大润发卖鱼的,他三叔家六爷爷的二外甥家小孙子就叫庄衍。”

修车行老板横跨黑白两道,修好车也修黑车,人脉那叫一个广:“反正那个庄衍,确实在大城市里风光过几年,可惜叫人给开除了,因为什么——什么泄露商业机密。”

闻枫燃听不懂,但他嘴硬,这辆车砸下去他人没了嘴还在的那种硬:“万一,万一他又回去了呢?”

“回不去了。”修车行老板面无表情,小地方这种消息传得最广,“那个公司倒闭了,听说老板都进去了。”

闻枫燃那一头刚染的红毛像是被霜打了,蔫巴巴滚回车底下,咬着腮帮子恶狠狠拧螺丝。

这种人在他们这儿太多了。

在大城市碰得头破血流,可也回不到早已生疏远离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