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莫名热切

臣服热恋 玉胡芦 3253 字 4个月前

佰虹门后面的靖萧武馆,幽深大堂里熏着龙涎香,枫帮施老爷子背靠厅堂门,端坐在黝黑檀木靠椅上。六十来岁仍精神矍铄,令人望而生畏,手中的金管水烟悠慢吞吐,冒着水汽儿。

楚勋身穿藏青棉麻料禅服,宽松的练功长裤勾出修挺弧线,敞开领坐在右侧首沙发。面前的茶几摆着他送给施老爷子的顶级云南普洱和烟叶,产自拉祜族寨子的百年老茶树。

男人眉宇浓凛,侧脸庞清逸,写满谦谨恭顺之意。

几名弟子垂手立在角落,充当着不说话的木头桩子。

施老爷子吐了口烟,久久的,余光瞥向年轻后生的规矩本分,原有几分威戾在消淡。

说道:“我对你器重,但这申城十里洋场,有才有心的就如同那蜂窝旁蚂蚁,多得是想往里爬。如果惹麻烦,也会成为弃子,谁都要好自为之。”

老爷子一统枫帮,整个申城连租界头脑都得看他薄面。话虽温和,可内里的恩威并重,打交道的如履薄冰却也不遮不掩。

“您教训得是,晚辈领教!”楚勋颔首,谦恭随笑。

楚氏已作旧门,空有书香清朗,刘氏二公子有股无权,楚勋有他自己需要把握和谋利之事。好言附和,皆信手拈来。

施尝践见话带到,脸上也稍霁,便又宽抚:“关就让关一次也好,给他们查,把他们好奇的想查的都查完了,今后倒是干脆利落,没什么好遮掩妨碍。你吃一堑长一智,这件事过去就算了。”

楚勋轻弹指间未点燃的香烟,却噙起嘴角,愠冷地应道:“老爷子字句良言,我都记在心里。只是这被关上五天,再禁营业十天,每天哗哗的流水戛然截断,是个人都消不了火!原本看中的南滩一块地,打算买来作跑马场,又得停搁一阵子!”

他的语气里不离生意算计和钱,清贵脸庞写着冷狠与决绝。祖上皆贵胄高门,祖父这位是四品的内阁侍讲,被派到留洋交流学问,也是最后的一代文官了。

眉眼和鼻梁,有他们那一汉旗的立挺和犀锐。一些刻在骨子里的气宇是旁人没有的,轮到他这,又在书卷气中增添了营生算计,更狠更果决。

施尝践正是看中了方方面面,好貌相,好做生意,擅敛钱财,又没别的什么兴致嗜好。

他越是不甘冷狠,老爷子暗中愈首肯。语气便缓和道:“梁笙寻你麻烦,你不也把他弄进去了?一码换一码。他寻你事,表面看如此,实际则是他背后咏乐门的徐爵兴在和我对峙,在争持公董局的首董位置。所以我刚才说,你让抓便抓了,正好给局子查查咱们的干净,让他们心里有底数,干起事儿来脚踏实地靠谱。至于你那几间场所,择日开个张,我让人疏通下就过去。”

听及能开张,楚勋这才释然道:“总归老爷子考虑得周到,如此一来,晚辈心里松快许多。对了,弄了几匹绸缎,送给大姐和妍馨裁几身新款,在外面买这么好的料子也不怎容易。”

说这话时,眉目间浮现温柔。

提起小千金妍馨,施老爷子登时难掩宠溺又气怒,叩一叩烟杆子啧叹道:“早叫她别留洋,想读书在哪里不能读?就非要去,结交一大堆洋朋友,办舞会喝洋酒学洋话,哪里还看得上这些旗袍穿着。也就是阿勋你脾气好,耐烦,愿意这么枯燥惦记,我是想想就来气!”

楚勋越发和顺道:“妍馨是老爷子掌上明珠,得百般宠爱,出去长长见识,以后回来也能为老爷子分担,这都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施尝践听得舒坦,他膝下就两个女儿,在他心里,并不希望女婿把女儿当附属品看,而是他施家产业的左右臂膀。小子,守得住,还懂得护。外头灯红酒绿里的传言,老爷子眼睛都在盯着,做没做离谱心里都清楚。

一时欣然,还是没选错人,遂闭上眼睛休息。

楚勋起身默站片刻,见老爷子以入假寐,便退了出来。

他身高颀挺,藏青禅服排扣敞开,里面是白色对襟唐衫。寻常的衣裳,被他衬出一抹风流蕴藉。

外面院子里,大小姐的丈夫龚彧在练太极桩柱子。看见他手插兜出来,便停下动作,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老爷子这波心里都有数,多说几句也是器重。”

龚彧是个踏实稳沉的,和大小姐瑗馨结婚以后,夯实地帮老爷子打理着事务。对于这个并没有明言,但人人在心里都清楚默认的楚二公子,龚彧对楚勋一向热络关照。

楚勋深表赞同,点头应道:“彧哥说的是,我心里都明白。对了,从云南弄来几个石头,听说里头藏着好料,这种开玉的事儿既须技巧更须缘分,交给彧哥自己开。我让人搁去大小姐客厅桌上了,彧哥得闲瞅瞅!”

龚彧听得眉毛扬展,撸下卷起的袖管:“哎,这,这怎么好让你又破费!上次拿的那块和田玉,我听人说是难得的水种,阿勋别每次来都这啊那的,一家人甭见外!”

迫不及待就去了。样子像个见了糖葫芦串的小孩,完全记不起抽人脚筋时的绝戾。

楚勋勾唇浅笑,出了靖萧武馆坐回车里。

小董等候在前面驾驶座,在镜子中瞥见勋哥眉宇凝蹙。从督查署出来这几天,勋哥就没一夜好睡过。

在施老爷子身边说话应对,那气场更是得提十二万分的醒,寻思着该给勋哥开去哪放松放松。

小董说道:“施老刚才可有说到勋哥搞梁笙的事?梁笙这事儿捅大发了,好家伙,私下敢跟江西倒卖东西,就仲局那里面的拳头,有够他喝一壶的!”

梁笙倒卖的是枪嘣,这货贪财贪得命都不顾!

梁笙这会儿估计想杀勋哥的心都有。

楚勋听得面不改色,他把梁笙那票子送去杜鹃路,倒是少点麻烦。否则等梁笙再闹大点,拖出的人和事只多不少,谁也不能保证他是否已经在被仲局养鱼,早扯出去顶多就是贪财图利,扯不到其他。

男人修长手指悠然点烟,他生得俊逸,烟抽得也淡,不过是点个气氛。冷哂道:“老爷子没说什么。梁笙他敢惹我,就早该料到这一出。他进去,背后自然有他干爹徐爵兴去弄出来。我是要让他明白,要么各分各的钱,井水不犯河水,要么想独吞,最后吃亏就认栽!”

小董点头应是,看了看勋哥的憔色,关切道:“可要开去泰式按摩松个肩膀?”

马路上车辆往来,打开的车窗飘进不知哪家新烘烤的蛋糕。楚勋想起洗脚房楼下的细点铺,沉声说:“就去洗脚房。”

他言辞薄促,小董险些听岔了去。

啊?哪个洗脚房,没听说勋哥有洗脚的爱好啊。但马上又半懂半懵起来,勋哥不是已经放过梁笙他妹了,还过去是咋个意思?

楚勋懒得同他解释,不过想起上周六那氤氲热气的汤盆,和耳畔袅转的催眠留声机,好合眼睡个一会儿罢。

当然,刻意忽视了心里冒出的某个娇颜笑靥。

楚勋对情-事向来克制禁止,在他眼里,图一时爽快的纾解,和恪守分明、图营长久的谋利,他当然选择后者。利益谋算在他这永远是最当先。

却不知道怎的,自从洗脚房看见阮蓓后,却偏对那个女人魂牵梦索。

这几天楚勋只要闭上眼,便是阮蓓或清澈发光,或艳目如丝的攀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