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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年华舞曲 吴沉水 824 字 2022-11-25

“终归你是打回去了。”少女不耐烦地喝道,“喂,能稍微像个男的吗?”

什么叫像男的?难道他没有鸡巴或卵蛋么?马纳吸吸鼻涕不做声。

“窝囊废。”

这三个字听得马纳一阵激灵,从尾椎处颤巍巍升腾起一阵难描难画的快感,似乎这三个字包圆了音节上的抑扬顿挫,包圆了神秘而费解的,属于基因记忆里所有处男渴望听到的异性亲热暧昧的嗔怪。马纳从这三个字中骤然吸取养分,茁壮了欲望,一把攥紧j的手,即便紧张得发抖却绝不放开。他结巴了,喊:“老子,老子为啥平白去跟人打架?”

j斜睨他一眼,问:“你是为谁呢你?”

马纳鼻子冒汗,坚持说:“可,可挨揍的是我!对,我才是挨揍那个,凭啥?”

“你不打回去不也要挨揍?”j骂道,“白痴。”

“反正没好处我不干……”

“你想怎样?”

“至少你得告诉我你叫啥!”

少女笑了,笑得眼波流动,妩媚横生,她说:“jane,简称j,酷不酷?”

马纳赶紧点头,趁机多摸了两下她的手。

只可惜揍人和挨揍这回事,并不会因为你揍回去就停止。当马纳把小崽子掐到口吐白沫,又被人开了瓢后,他仍然往返于挨揍与揍的循环中。俩人伤好后,小崽子重新一百倍的热情投入组织人马给马纳点颜色瞧瞧的大业中。全校三个年级彼此不合的小流氓们都暂时放下成见,汇入揍马纳的洪潮中。他们中少有替小崽子报仇的,多数不过想来试试素来窝囊的马纳是不是真敢还手。于是马纳由此展开另一段鸡飞狗跳的生涯,他从父亲书架上偷了几本大部头,裹上毛巾,塞入书包,成了件抡起来虎虎生威的武器,除了这武器同时也容易砸到自己外,使起来倒也不赖。不过马纳是个爱动脑的人,这点他自认为与班上的小流氓们不同。在他被书包绊倒两回后,马纳决定兵行险招,他找了把生锈的美工刀揣兜里,刀尖锐利,关键是比划出来特别带感,特别是拿刀尖对着人明明怕得要死却总能在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时,他觉得分外满足。

“拿刀的时候我喊哪个不怕死的就过来,老子的刀可不长眼!怎么样,够劲吧?”

小贱人j仍然朝他翻了个妩媚的白眼。马纳如主恩宠,爽得每个毛孔都嘿嘿傻笑。

在挂彩与让别人挂彩的间隙中,他偶尔也会有思想的火花扑哧闪光,这时候他会跟j讨论。

比如他会问:“揍我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为什么他们就是乐意呢?”

“揍你的本身,就是意义。”j言简意赅。

“那我为什么要揍回去?我明明没觉得有趣,又疼又累,还得被他们揍得更狠,”马纳迷茫地问:“我做这些事到底为什么?”

“不为什么,”少女耸耸肩,“同一样东西吃多了会腻,挨揍多了不烦么?”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小崽子被杀的时间确定为晚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这时间学生们都在晚自习。在马纳就读的三流中学里,没人有兴趣留意晚自习少了谁,少年们自有去处,有人忙着倒卖游戏点卡和零食,有人忙着拖小女友拍拖打啵,有人忙着看漫画打屁,没人留意小崽子什么时候不见了。

直到第二天上午,惶急的家长找到学校,又跟同样惶急的班主任乱哄哄找了一天还是一无所获。到了第三天,两个翻墙上在学校后山谈恋爱的男女学生在一处荒凉的树林里寻到他的尸体。那时男孩正处心积虑想解开女孩的胸罩,女孩半推半就得趣,突然间一扭头,就见到不远处小崽子的尸体,他被人割开的喉管白森森又深不可测,也许这喉管的另一头通往世界边际呢?

小情侣吓得尖叫出声,落荒而逃。

学校一下炸开了锅,中学生们怀揣隐秘的兴奋和恐惧围了一圈又一圈,穿着警服的警察和穿着白大褂的法医都来了,电视中才会看到的情景在现实中上映。可却没有电视中那么井然有序,警察的警服一点不笔挺,法医的白大褂也泛黄,他们长相平庸,随地吐痰,骂我操,令女生们颇有些失望。只有尸体一如臆想中那么令人兴奋,它被从树上弄下来时已经硬了,长了尸斑的瘦爪子从黑色塑胶膜下露出,指甲已呈淡紫色。

死亡从未如此接近,通过一只手,足够令那群原本乱哄哄的中学生们噤若寒蝉。

马纳迷迷糊糊地怀疑自己,他抑制不住地思考这样一个问题:我到底杀没杀小崽子呢?记忆中,他是想过小崽子这个王八蛋不如死了好,也许就在他卡住小崽子喉咙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冒出来过,他是想过如果能往上头划拉一刀,也许世界就清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