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蹊,不用了,虽说这些年事多没有回去,可时常书信往来,不算生疏的。现在我们也不该游山玩水,军情紧急……」
还想再说什么,却见他一声不响的走了开去,拣了张椅子坐了下去,脸扭到一边。
我停了嘴,沉默了一会,试探着问他:「子蹊,你很想我去,可……我说实话好了,我的父亲,他……」
「在新州的这几个月里,我们不但翻遍了整个新州方圆几十里地,我也逐渐听说了你的一些事,原来我对你了解得这样少,还是,你一直都不告诉我?听几个在新州暴乱活下来的禁卫军讲,你来的时候曾经在永嘉跪了很久,始终没有回去。
「当时没有心情也没有工夫回家。当忠孝无法两全的时候,周氏的祖训是忠为先。」
我给他端了茶,然后坐在他对面的床上。胸口的伤有些刺痛,于是规矩的坐了,说话的口吻也平和了很多。
「我的父亲不希望我回去。再说,这些年,大家都习惯了。」
「为什么呢?周演先生可是闻名当代的硕儒,和徐肃齐名呢。他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啊。」
「家父和徐相有些地方真的很相近,可有些又不一样。其实当年我入朝为官,他就很反对。他的性子太清冽了,容不下半分的瑕疵。当年我去科举他同意,但他说,考就要考状元;可当要入朝为相的时候,他就要我辞官回家了。他不喜欢这些,他认为读书就是明理,明白了后就不要踏足红尘,弄的一身灰,不但让世人说三道四,就是后世史册也要留下……人一生活着淡泊一些,没有必要留着什么话柄给别人。可我和他终究不同,他不想我再入家门了。」
「我隐约知道有些什么,可这些外人难以明白,永离,这次我跟你去,相信你的父亲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有些事情可以挽回,可拖久得久了,也许就没有机会了。你父母俱在,所以你不知道,原来我也怨过父王,可当他走了后,我才知道,有些事情是无法追回的。」他握住了我的手。
「给自己一个机会,也给家人一个机会。」
看他温柔的笑颜,这样的子蹊说出的话,倒是让我无法拒绝:再说,我离家三年多了,够久了,也该回去了,于是点了点头。
子蹊把手边的黑色披风给我披上。
「这是玄狐的,外面看来没有什么特别,可要是穿出去,雪花在一尺之外就化了。你有伤,不能受冷的。要不是这事特别,真的不能让你下船的。我们快去快回,见一下周氏夫妇就回来。」
我点着头:「好。」
「哦,对了。」我们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子蹊回头对我说:「慕容天裴说,你已经同意他做你的侍卫了,是吗?他的武功高深莫测,你既然要用他,就一定要制服他,这个人,可不是封……有些野性难驯。」
慕容?我笑了笑。
「他不过是个天真而热情的孩子,有一些冲动,还有就是好奇心比较强,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很少听见你对什么人的评价这么好的。」
「你也是,只不过,我不能说就是了。子蹊,你是我见过最好的人了。」
他转头走了过去,但是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的脸红了,拉住了他的手。
「子蹊……」
我还要说什么,身后是轻盈的脚步声,我们回头,看见了慕容站在那里,于是子蹊挣开了我的手。
我看着自己的手笑了一下。
眼前是如此熟悉,即使已经三年没有回来,可那一砖一瓦都没有改去记忆中的样子。青砖围起的高墙已经衬出了整个府邸的气势,正门是朱红色的,高悬金丝楠木做的匾额,刷着墨黑色的亮漆,上面嵌着两个隶书金字:周府。现在正门大开,三年未见的双亲恭敬的跪于前面,还有一些旁支亲戚,居然黑鸦鸦的跪了一片。
子蹊说明来意,说这次时间紧急,也只为可以看一看当朝丞相的父母,其余之人以后若有机会再一一叩拜。那些人一起磕了个头,也就散了。父亲将子蹊让到了正堂,再要行大礼参拜的时候,被子蹊拦住了。
「这些繁文缛节可以免了。周演先生闻名天下,应该是个洒脱之人,不要再在这些小事上计较。」顿了顿,又说:「久闻永嘉风华独特,料想永嘉必是灵秀之地,今日一见,果真不负盛名。」
「郑王谬赞,草民周演深感惶恐。」
子蹊让父亲安坐一旁。我要行家礼的时候,却被父亲拦住了。父亲今年五十岁了,身形高瘦,三缕美发梳理整齐,身上是深蓝色的长衫,使他看上去除却严谨,更有飘逸。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对子蹊说:「郑王,草民和犬子有一些家务事要处理,请郑王安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