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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明珩站起身,亲自将他扶起来,“以后劳烦宁先生了。”

顾明珩走后,陈子铎很是焦急地灌了一杯热茶,差一点被烫到。他看着一脸镇静不知道在想着什么的宁无怿,很是不解,“无怿兄,你不会是真的想要做那个什么人吧?哎哟,这些家国大事可不是好掺和的,一不小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可不要迷了心啊!”

他虽然四处跑商,但是这四十年来他都过得很是顺利,也没有想过要去做一番大事业。在他的念想里,做一个有些家财的商人,便已是足够了。

宁无怿看着眉头都皱紧了的陈子铎,端起手中的茶杯,语带沉思,“子铎兄,或许真如顾公子所说,商人在家国的战争中亦能够起到如此大的作用。”

说着笑了笑,“我宁无怿在这世间已是孤身一人,无亲无故,自然一身轻。还不如真的放手一搏,做到问心无愧。”

他看着亭外纷扬的雪花,缓声道,“或许有一日,燕云六州也能够如雍京一般繁华,燕云的百姓也能够在冬日的时候踏雪赏梅,饮酒赋诗,而不用再担心敌国的马蹄踏入他们的家中,长刀收割了他们亲人的生命。”

☆、第五十七章

撑着油纸伞一路往着山下走去,寒风拂着面吹来,每每身披着的狐白裘掀开一道缝,就会有风猛地灌进去,遍体生寒。

两人走在不算宽阔的山路上,道路两侧的岩石与枯草都被堆雪掩埋了大半,只露出残半的颜色,在白雪中很是别有生趣。

“公子为何偏偏要寻到此人?”阿徵一手撑着油纸伞走在顾明珩的身侧,看着他半掩在狐裘织锦中的精致侧脸,有些疑惑。天下间如此多的商人,比朔州宁家更加悠久而实力强大的家族也不是没有,况且如今宁家已经衰败。

他记得早在建章十三年,公子便提到过“宁无怿”这个名字了。

“我也说不清。”顾明珩摇了摇头,笼在脸侧的白色锦毛令他的皮肤有些轻痒,“我亦有些不能确定,但是今日一见,令我的信心又多了几分。”他注目着脚下的山路,每一步都走地很是仔细。

上一世宁无怿未过而立之年,便已经成为了大雍与西凉国之间首屈一指的行商,最为重要的是,他曾帮助穆德钧将军绘出了西凉国多个城池的详细路线图——并非每一个商人都有这样的心思,来参与到家国战争之中。

他们总是将其中的利益分析地过于清楚,因此总是多了许多的顾虑。这一点有如政客。

“我大雍可是要与西凉国开战?”阿徵顿了顿,突然问道。他双目灼灼地看着顾明珩,一向沉敛的气息霎时翻腾起来。

“阿徵觉得呢?”顾明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停下脚步询问道。山岳如背景一般落在他的身后,令得他如欲腾云而去。

“今上所求为国泰民安,于青史上留下盛世太平的一笔。”他言到即止,没有说完的是,在今上在位期间,虽是国富民丰,但对于屡屡侵犯边疆的西凉国从来都是使用安抚的政策,必定不会主动朝西凉国出兵。

穆家虽然镇守边疆,但是多数时候都是以防御为主。若要等到开战,或许只能等到太子继位才有可能了。

顾明珩理解他的意思,看着站在身前的阿徵,他勾唇一笑,精致的下颌掩在白色的皮毛间,多了几分莫测,“若是西凉国主动出兵呢?”他的语调平缓,说出的却是令人震惊之语。

——那便是不得不战了。

阿徵看着他的双眼猛地一亮,蓦地单膝跪地,膝盖与雪地相接的摩擦声很是清晰,只听他坚定地道,“若有一日我大雍与西凉开战,望公子许我上战场!”

劲风阵阵,雪下得愈发大了。群山都被大雪所掩埋,留下淡淡的轮廓。

顾明珩看着跪在雪地上脊背挺直的阿徵,伸手将他扶了起来,肃然道,“当日在西后山我便说过,你是顾徵戈,唯望终有一日你能真正做到止干戈以卫社稷。否则你这一身的本事,不是白白浪费了?”

“公子……”

“不过多久,穆家穆将军以及阿木的两位兄长就会入京了,那时候你便跟着穆寒瑛将军去燕云吧。”顾明珩说着转了身,有纷扬的大雪落在他的身上,覆上了浅浅的一层。他的墨发直直垂落,与狐白裘相互映衬显得很是分明。

“我在京中等你归来。”说着便迈开了步子。寒风吹动他的发梢,阿徵站在原地,看着顾明珩似要与天地融为一色的背影,眼神变得坚韧。

唯有自身拥有了强大的力量,方能无所畏惧。若公子您一生都无法脱离这权利的漩涡与朝堂的争斗,那便让我成为您手中最为锋利的金戈与最坚韧的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