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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此情此景,已可入画。

陈子铎顺着宁无怿的视线看去,亦是痴了眼,几乎无意识地感叹道,“如此公子,叫陈某今日方知,何为风华绝代。”

为他撑伞的侍从站在亭边将油纸伞收拢,伞面上的白雪扑簌而下,看着两人应该是一路自山下攀爬而上。这雪大路滑,想来车轿亦是上不来的。

“晚辈来晚了,实感歉然。”听顾明珩开口便称呼自己为“晚辈”,宁无怿与陈子铎也不敢托大,连忙起身作揖道,“公子言重了,我二人也才到不久,于火炉边赏雪景梅花,亦是雅事。”宁无怿而立之年,一把美髯打理地很是精细,令得他的气质显得很是沉稳。

此时他礼仪周全,毫无谄媚之意。

相互见了礼,顾明珩以茶代酒致了歉意,“前些日子去了惠州,前日才回了京城,让两位凭白等了这么久,是明珩的不是。”

“倒也不曾耽搁什么要事,只是我二人这些日子来心中总是猜测,公子寻无怿如此之久,所为何事?”宁无怿与陈子铎对视了一眼,直接开口问了出来。

两个人都是商人,相信利益,顾九公子如此大费周章,必定是有事相托。但是涉及到宫廷斗争的,若是卷了进去,虽然利益极大,但必定是得不偿失,有可能还会失了性命。

“二位不用忧心。”顾明珩像是猜到了两人的想法,笑着摇了摇头又接着道,“明珩长期居住在京城,因为身份不能离开,很多事情都多有不便,所以这才想要找二位合作。”

面对商人,顾明珩亦是明白他们的行事准则,这便没有拐弯抹角,“不知二位对于西凉国与我大雍之间,如何看待?”

顾明珩手中端着一杯茶,如玉一般的手指放在陶土杯上,很是悦目。他的语气宁淡,像是不过在询问今日的米价如何。

陈子铎心下有些怀疑,看了眼宁无怿,却见他双眼沉静地看着炉上燃着的红炭,心下也定了定。虽然他年纪要比宁无怿长,但是论心智,他甘拜下风。

“战。”宁无怿沉默了许久,突然开口道。只有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让一旁的顾明珩笑了起来,真真如冰消雪融一般。

“听闻先生此字,便知道明珩没有找错人。”他看着宁无怿的双眼含着称赞,接着肃了面容道,“是的,西凉一国有如豺狼环饲,若想要我大雍边境长治久安,燕云六州百姓不再受战火之苦,唯一的途径便是一战。”

他说着这番话,身上的气息陡然一变。宁无怿看着顾明珩,突然觉得方才一身清俊高华的贵公子幻觉一般,此时的他有如站在江山舆图前的将军,指点江山。

“我与陈兄都只是一介商人罢了,若要论及家国战争,我二人之力实在是不能帮上什么忙。”宁无怿很有自知之明,也看得很清楚。

他能够从朔州宁家的一个普通嫡子成为继承人,又能够从一个家族被灭瞬间失去所有的普通人成为如今的宁无怿,这些都不是运气或是命运所能够解释的。

他拥有聪慧的头脑,以及卓绝的心性。他不知道顾九公子是从何处知晓了他的存在,但是面对如今的情况,他会做出最适合自己的选择。

“不。”顾明珩一双眼认真地看着他,让人莫名地对他说出话感到信服,“若有一日,我大雍与西凉国开战,那么,一个资产雄厚,能够提供足够的粮草、药材以及运输工具路线的商人,更甚者,若他的手下中有着熟悉西凉要路的人,那必将会起到极大的作用。

而我,希望先生能够做这个起到极大作用的人。”

亭中突然沉默了下来。

宁无怿掩下心中涌起的澎湃情绪,看着石桌上火炉中的炭火不断燃烧着,通红而充满了热度。不否认,他确实被顾明珩话中所描绘的东西所撼动了。但是他更加地清楚,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能力,能够承担起这样的作用。

资产雄厚、足够的粮草与药材,甚至武器的运输路线,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也不是轻易间就能够做到。

想到这里,他犹豫了。

沉默了许久,顾明珩认真地再次开口道,“我会尽我所能帮助宁先生达到目的,我也相信先生必定能够做到。”

又接着道,“人生在世,为的不过是问心无愧。明珩虽无开万世之太平这般的雄伟意愿,却也想要为生民立命。说来或许有些虚幻,但是一生不过数十年罢了,何不一搏?”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宁无怿,眉宇间满是激昂与浩然之气。

宁无怿看着他沉默了许久,最后点了点头。他站起身退后一步,“无怿愿追随公子。”一句简单的承诺,却是无比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