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祁遇膝行上前,双手接过笔杆放到笔架子上。

“想起来了,祁蕴之好像有个老家的侄子,年纪轻轻就中了举人,就叫你这个名字。”

“奴婢惶恐。”

“说说看,你惶恐什么?”

皇帝放松身体,仰靠在椅子上,打量着这个跪在自己脚边说惶恐的人。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他从这样的视角俯视过太多人,男人、女人、还有眼下这种不男不女的人,其实跪着的时候都差不多。

人活着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意义,而他则是决定这些意义是否得宜的天子。

“奴婢自幼读孔孟之道,一心只求报效陛下,如今能以此残身承蒙皇恩,虽万般惶恐,尤觉欣喜。”

皇帝冷笑:“倒是比你那叔父知恩。”

祁遇仍伏在地上,不能抬头直视天颜。

“可相比庆幸自己有幸能服侍陛下,奴婢更应羞愧于族叔所为。然而自从一年前入宫,得以为陛下分忧起,奴婢心中所想只剩如何回报陛下恩德,几乎忘了自己尚是待罪之身,不配伺候陛下,因此惶恐万分。”

大殿炉火劈啪作响,哄着暖融融的热意,承平帝看着他,不期然想到祁蕴之获罪之前的叫嚣。

那乱臣贼子说他心中无黎明百姓,不仁不德,不如太子,不配为帝。

可此时再瞧瞧他自己的子侄,瞧瞧这人说的话。

为父辈罪行感到羞愧,为能做皇帝奴婢感到欣悦,又为自己做奴婢做得太高兴了,忘记自己其实连奴婢都不配做,而万分愧疚啊……

瞧这天生做狗的料。

“行啦。”承平帝两手一挥,示意他起身,心头畅快,忍不住朗声大笑起来。

“入了宫就是朕的奴婢,不必惶恐,日后伺候得好了,少不了你的荣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