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漓是彼岸花海里一眼可见的颜色,他穿了一身蓝色衣裳,长长地曳在地上,繁复描摹的复杂花纹,好似远古的梵音吟唱,有种超脱世外的神秘感。

“哟,穿得很有范嘛!”我走过去,假装很自然地去搭他的肩,他避开了,不动声色地已走到了我前面。

我有些尴尬地收回停在半空中的手,假装不在意地说道:“小屁孩,你很傲娇!”

他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有些犀利的恐吓意味。

我心里有几分虚,但自认为很霸气地道:“看什么看,只许你给我起绰号,不许我取吗?”

他也没再说什么,闷声走到黄泉边上,好看的眉头微微紧了起来,幽深的目光望向一眼见不到边界的黄泉彼岸。

我说:“等等吧!待会儿有船夫会来带我们过去!”

黄泉是一条宽地望不见对面的大河,它与大海的区别在于,它没有海潮,平静地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正是这种平静,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它甚至比充满怨灵的忘川河要更加阴沉。

殇漓没有说话,我有些忐忑,不知道他的沉默是不是在怀疑我这个队友靠不靠谱。

我无聊地把石子投向蓝色水面,它直直地坠下去,没有涟漪,看吧,黄泉就是一团死水,连打水漂都打不起来。

我无聊地坐在地上,扒了一株彼岸花,它那并蒂开六朵花盘被我托在手心里,我用手握住花茎,从下往上把它花瓣撸直了,它又自己弯了回去,如此几回,原本娇嫩的花瓣皱巴巴成了一团,我丝毫不为自己辣手摧花的行为感到可耻,漫不经心地说:“唉,长得是蛮好看的,怎么没叶子呢?”

殇漓突然间回头,像看傻子一样在看我,他说:“彼岸花花开千年,花落千年,有花无叶,有叶无花!”

他面无表情,古井般幽深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看我,大概也是第一次这样认真嘲笑我没见识。

我心里狠狠地慌了一下,不知为何却赌气说道:“你才活了多久,怎么就知道它有叶无花了?”说完我就后悔了。后来,我细细想那时的情形,之所以会愤怒地辩驳,并不是因为他说的话错了,而是私心里隐隐期待着花叶也有重逢的一天,所以,对于他毫不留情的戳破显得有些不悦。

他也没有搭理我的话,轻轻说了句:“船夫来了!”

第六章 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我抬头,看见一片小舟像叶子一样从远处慢慢荡过来,船头站着一个戴斗笠的老者,用箬竹叶跟竹篾编成的灰色斗笠将船夫的脸遮住,只能看见他灰色的葛布短打衫,一双有些褶皱的手正捏着一条根长长的竹竿,一下一下地划开水面。

我叫了声迟叔,船夫抬起头来,纵横遍布着皱纹的脸却显得尤为亲切,他唤了一声:“小笙儿~”

“两百年了,你想渡河了?”迟叔看着我,笑呵呵地说。

迟叔是唯一在黄泉上摆渡的摆渡人,但很少有人知道黄泉上竟有他这样一号人物,也不是所有人都有荣幸能坐上迟叔的船的,只有我,是一个例外。据他说,我在很久很久之前救过他,他欠了我一个恩情,别说是免费过河了,就是要他的命也在所不辞。

我实在不记得自己以前做过这样的壮举,偶尔受了他的照顾,心中过意不去,便去把孟婆熬好的红豆汤偷出来,用食盒装好,放在黄泉边上。

他虽然老了,嗅觉却是真的灵敏,每次都能十分精准地找到我的食盒,喝完了又放回到原地。

我有时候想找他聊天,我就在食盒上放一张字条,约他谈谈人生,看看这黄泉边上开不尽的曼珠沙华。

迟叔这小老头可比只知道打牌和唠叨的孟婆有趣多了,偶尔还能拉着他一起教训小黑小白,他负责给他们套上麻袋,我负责操起棍子就是一顿狠敲猛打。bb

那两个家伙,在阳世里走多了,净学了一些市井气,只要我身上有一分钱,便像吸血鬼似地整日里盯着,姐姐我那么潦倒,多半也是拜他们所赐。

偏偏他们能自由来回于人界跟冥界之间,为了那些唯一能在无聊中慰藉我幼小心灵的话本子,还有想想都令人唇齿生香的各色人间美食,我忍气吞声,只能将他们当菩萨供着,心里实在不爽,咬断牙根也忍不下去的时候,便约上迟叔,狠狠地出一口气。

每次看到他们鼻青脸肿地从我面前走过,然后回头问我一句有没有见过一个持棍行凶者的时候,我就会憋着笑,装作若无其事地摇摇头,叹息道:“唉,这个月又要吃土了,真想找个小鬼揍一揍,出出这口闷气!”

每当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就会像见到瘟神一样远远躲开,他们厌恶两种人,一种是身无分文的,一种是身无分文之后想揍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