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刺激和折磨。何况她妈妈会因为一只开窗时候纱窗没有挡住的苍蝇蚊子而大发雷霆,也会因为一句“就那么回事儿吧”而语音颤抖横眉立目,左脸颤抖得仿佛唐山大地震——她要怎么做才能让妈妈不激动?

凌翔茜埋头吃饭,忽然一阵疲惫袭来,让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人在面对黑暗的时候似乎就格外容易走神失控,也更诚实。

她轻声问,“妈妈,如果我这次没有考第一呢?”

饭桌另一边迟迟没有声音,凌翔茜张开眼,对面的女人正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看着她,“我上个礼拜跟你们老师通电话,他说你不知道是不是上一次考了第一名就骄傲了,一下课就往教室外面跑,心散了,呆都呆不住。茜茜,爸爸妈妈从来都不逼你考第一名第二名,但是你要努力,不要想着邪门歪道,你要不是心虚,怎么会问我这个?”

凌翔茜闭上眼睛,低下头不再说话。

又是这样。

说什么都是白费。

她半闭着眼睛,不住地往嘴里干扒着白米饭。

这个情绪永远激动,脸颊永远颤抖,出门必须戴墨镜,陪着爸爸从农村一步步爬上省文联副主席的位置上,最喜欢说“我为你和你爸爸付出了大半辈子”,和第三者互抓头发打得头破血流之后仍然能笑着为自家男人系领带的女人,是她的妈妈。

她忽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某句话,原文已经记不清了,大意不过是,生命是一袭华美的袍子,上面爬满了虱子。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却不敢锁门,一会儿妈妈敲不开门又会吵嚷的。

凌翔茜摸出手机,踌躇许久,还是给楚天阔发了一条信息。

“你知道吗,其实我觉得我活得很累。”